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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柔正在房里陪着傅君说话,听见外面大呼小叫,把紫云叫了进来,蹙眉问,“外面怎么了?吵成这样?”
紫云刚从客厅回来,把客厅上的事说了一遍,笑道,“外面正吆喝着腾客房呢,铺被等等也要换上全新的,三太太忙出一身汗了。小姐不如也出去看看热闹,那位小王爷真的极有风度,和我们丫头说话也是笑吟吟的,一点架子也没有。可惜,竟是三太太的亲戚。”
傅柔噗嗤笑出来,“这也值得羡慕?先不论是不是真的什么北京王府的小王爷,就算是真的,他一个世族子弟,到小小的忆州来干什么?我看,不是只懂得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四处浪荡,就定是闯了祸来这里躲的。”
傅君在房里听见了,隔着窗子道,“妹妹,你的心眼也太多了。都没有见上一面,就先编排人家。等你见了人家再说吧,说不定真是个不错的人呢。”
傅柔听见,回身走了进去,“我这里一大堆的事要做呢,又不是我的亲戚,有什么好见的?”见傅君头上钗子斜了一点,过去帮她摘了下来,索性拿了梳子,亲自帮姐姐重新梳了个头,一边道,“不说什么小王爷了。姐姐,我求你一件事。”
傅君正坐在镜子前面,往镜子里一看,傅柔就站在她身后,脸上淡淡的,灵活的眼珠里却掩不住一丝促狭,笑道,“你又想出了什么古怪主意?”
“陈家的三万两银子,我已经叫人连夜送过去了,大概不多几天,三弟就能放回来。现在,就怕陈家不肯就这样算了。”
傅君一听这个,又为难起来,边想边道,“人家白白没了三万两银子,当然不肯轻易罢休。妹妹,我看陈友虽然不是什么人才,但陈家家境还不错,不如……”
傅柔立即黑下脸,“大姐,再说这事,我可要请你出门了。”把梳子“嗑”一声,搁在桌子上。
傅君知道她脾气大,只好闭了嘴,半天又道,“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傅柔这才笑了,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轮。
傅君不断点头,听完后想了想,道,“我当然会帮你,不过你姐夫那里,我可不敢担保。你不知道,他当了官之后,似乎变得多了,现在连对着我也总端县太爷的架子。”
两人正说着,外面喧闹声又传了进来。
傅柔听得心烦,“什么客人那么尊贵?闹得人家不安宁。”直起身子,就叫紫云,“紫云,紫云,你去外面和他们说,不要太闹了,收拾几间客房,用得着把家翻个底朝天?不是要在这里住几天吗?要巴结人家,也不急在一时。”
傅君摇头道,“你这人,怎么开口就得罪人?人家怎么说也是贵人。”
傅柔挨着窗框,冷笑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就算真是贵人,我也不希罕他送我什么东西,给我什么官做,凭什么折腰屈眉?紫云!紫云!”
喊了两声,紫云从外面小跑进来,摇手道,“小姐还站得这么有精神,快,快点装委屈。”
“装什么委屈?外面客房还没弄好吗?太吵了,你去告诉他们,不要惊扰了爷爷。”
紫云手摇得更大,连头也一起摇起来,“哪里是客房的事。大事不好,陈家太太带人来了,正在院子里面纠着二太太闹呢。”
傅君唬了一跳。
傅柔一怔之下,立即镇定下来,嘴角微扬,“来得真快,我还以为他们会明天才来呢。走,去看看。”
紫云愕道,“不装委屈了?”
“委屈是装给我娘看的,免得她嘀嘀咕咕,唠唠叨叨。那陈家太太很凶,要气势盛点才能压得住她。跟我来。”
一撩裙,跨出房门。
傅君和紫云、末儿都跟在身后。
傅柔径直走到院子那头,远远就听见吵闹。
陈家太太带了两三个健壮的帮佣妇人,身上还穿着昨天当新婆婆时那件缀着金丝的吉祥团褂,脸上的脂粉却早就洗干净了,此刻正向傅家二太太要讨公道。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陈太太一张圆脸红中带白,她的腰疼又犯了,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揉着心口,对傅二太太道,“新媳妇到了夫家门口,一声不愿意,掉头就坐上花轿回了娘家。这是你傅家的规矩?”
二太太被她的气势迫得连退几步,偏偏傅老爷此刻不在,三太太招待贵客,准备客房去了,只有大太太站在她身边。但大太太也是不大会吵架的人,只能干着急。
二太太嗫嚅着道,“亲家太太,您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再说。儿女的事,就是磨人的。我这个女儿虽娇惯了点,但她也实在委屈,你想,一个小姐在夫家大门要她验身子,这……”
“这也是为了她好,证她的清白。既然清白,怕什么人验?”陈太太见亲家不敢作声,拿够了彩头,哼哼两声,稍微缓和下来,“亲家太太,我们陈家也是要面子的,并不想事情闹大。今天她跟我回去,倒茶认个错,那就算了。不过以后她回娘家,可要问过婆婆。我们陈家可是有规矩的。”
话音刚落,就发现众人眼睛都往自己身后瞧去。
陈太太心头一跳,背上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像是谁的目光射在身后。
一转身,果然,傅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后面,穿着寻常家里穿的衣裳,脸上似笑非笑,开口道,“婆婆。”
她虽然嘴角微微向上,两颊却并不怎么动弹,偏偏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就像画里忽然走出来般。两只眼睛宛如水晶雕出来似的,晶莹剔透,带着一股淡淡的寒气,被她轻轻一扫,陈太太心里就不禁突了一突,又想,听说这媳妇很厉害,我可要小心点,不要第一回就堕了婆婆的威风。清清嗓子道,“媳妇,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傅君等人站在傅柔身后,见陈太太一见傅柔,气焰立即大消,也觉有趣,等着看傅柔如何处置。
“嗯。”傅柔不轻不重,应了一声。
众人都以为她要说什么,不料她就停在那里,不说一个字,只是盯着陈太太瞅。
陈太太不知道她葫芦里面卖什么药,被她亮闪闪的眼睛看得一阵发虚,只好又道,“你既然知道喊我一声婆婆,那就该听我的话,早点改改你的脾气。我呢,其实也不是个凶婆婆,日后处久了你就知道了。轿子已经在外面,你这就跟我走吧。我还请了挑夫过来,就等在门外,嫁妆也一并带上。”
“哦,”傅柔又应了一声,仍是不轻不重。
这样一来,陈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婆婆今天来,是要找我娘论理的?”傅柔见她要发火了,这才慢悠悠地启唇,未语先笑道,“正好,我也想找人论论理。本来要请我那位县太爷姐夫的,可惜他太忙了,要晚点到,只能先请大姐过来。趁着婆婆也在,我们就把事情说清楚。”
她容色一正,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颊带寒霜。
这样猛地一变,又是另一般风姿,冷艳端庄,可惜目光寒气彻骨,陈家未曾领教过她厉害的众人,都生生打了个寒战。
“女子在夫家受辱,是可以避回娘家的,这事,我查过书,先例很多。”傅柔把声音稍稍提高一点。她声音清脆悦耳,字字说得清楚,院子里的人都听得明白。“婆婆,我一个黄花闺女,被当众在门口要求验身,也算受辱了,就为这个,我回娘家,谁也不能说这不对。”
“没说你不对。我这个婆婆不是亲自接你来了吗?”陈太太没心思听这个,早就不耐烦了,插话道,“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撩了袖子,朝身边的人使个眼色。
傅柔不急不怯,答道,“等我高兴了,自然会回去。”一手负在身后,做了一个手势。
她身后就只有傅君和紫云、末儿,别人都没有看见她这动作。
傅君咳嗽一声,警告道,“陈家太太,你敢在这里动我妹妹一个指头,我就告你入宅抢人。”
县太爷夫人发话,陈太太再气也不敢乱来,脸色变得更黑,还是问,“你真的不跟我走?”
“不走。”
“好啊!”陈太太气得直发抖,“好啊,你是千金小姐,受不得一点委屈,那就别进我们陈家的门。我们陈家惹不起你,三万两礼金还来,咱们这就一刀两断!”
“笑话。”傅柔冷笑道,“我戴了红巾,上过花轿的,当着忆州成千上万人的面到了你家门,嫁出去的闺女,你说退就退?”
陈太太见她能言会道,竟然不好对付,怔了片刻,仿佛找到了什么把柄,高声道,“你厉害是厉害,可别忘了你是媳妇,我是婆婆,从来没有媳妇压着夫家的。我这就回去,要友儿写休书!退不得,我还休不得?”
“不错,正是休不得。”
“你说什么?”
“你凭什么休我?”
“我凭你……凭你不敬公婆。”
傅柔轻蔑地瞥她一眼,“我还没有跨进你陈家大门,何来机会不敬公婆?无故休妻,律法上是有罪的。我还没有进你陈家的门,你们就把我逼回娘家了,现在还想休我,这事情谁没道理?我告诉你,别去衙门碰钉子,这七出之条,还没有一条能用在我身上。”
“你……你……”陈太太被她一激,腰更疼了,心也跳得更快了,开始是一手叉腰,一手抚胸,现在是恨不得有两双手,一双叉腰一双抚胸的好,喘着粗气道,“好!好!你好啊!”恶狠狠连说了几声好,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哼哼,你是不肯退三万礼金,是不是?”
傅柔气定神闲,“我已经嫁出去了,现在只是回娘家来歇息一阵。父母养女儿也不容易,没有娶了人家女儿还要退礼金的。”
陈太太气得直哼哼,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好,算我倒了血霉。不过,我的钱就算掉进水里,也要听见一声响,你们傅家得了我三万两银子,媳妇就是我陈家的了。你不肯回来也罢,但要有什么不安分守己的事,坏了名声,我就告官把你塞竹笼子里用水淹了!”
她回头,找到缩在一边的二太太,指着她鼻尖道,“亲家太太,你听清楚了,是你家女儿自己要守活寡。我们陈家可不是她想什么时候回去就可以进门的,她今天不肯跟我走,以后都别回来。”
骂了两句,犹不解恨,又转头去对傅柔道,“媳妇,这是你自找的。从今以后你就安分守着娘家活吧,我这就回去帮友儿娶个温柔听话的妾。你不进门还好,这么大的脾气,进了门,恐怕我这个婆婆也活不长了。”
傅柔冷笑一声,“娶妾?我这里新娘子的红衣花轿还留着呢。我一天不回门,咱们大礼就一天未完。律法有例,平民百姓,内外各有其主,娶正妻前后一月,不许纳妾。陈友要是敢娶妾,我只要听见消息,立即披上嫁妆,坐花轿过来。娶妻之日娶妾,咱们一起见官去,看我告你一个停妻再娶,流放千里。守活寡?好啊,咱们夫妻俩一起守好了。”
陈太太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见识她这媳妇。看看四周,不但傅家,就连自己带过来的几个人都不敢作声。
众人心里暗道,平时都听说傅家二小姐泼辣,瞧她天仙似的模样,真不怎么像。谁知道凶起来竟然真的这般厉害。
傅柔一番话,说得陈太太抬不起头,知道今天的事算对付过去了,回头对紫云道,“你去,把我屋子里面那抄了几条律法的纸条拿出来,交给婆婆。”
紫云应了一声,不一会,果然捧了几张纸出来,交给陈太太。
傅柔叹了一口气,放柔声音,“婆婆,我行事做人,都是按道理来的。这上面,是我抄的几条律法,婆婆拿回去看看,想想大门前面验身子,闹到这样的境况,到底是媳妇的错,还是陈家的错。你要是疑心我胡写来骗你,县太爷片刻就到,只管请教他去。”
说完一转身,袅袅娜娜地回屋去了。
进了房,自己斟了一杯热茶,静静喝了。傅君走进来,抚着胸口道,“刚刚吓死我了,亏你那么镇定,居然能把你婆婆打发得一愣一愣的。这下总算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仔细想想,我这事实在没什么道理。”傅柔双手捧着茶碗,看着袅袅热气怔怔出神,半晌惨然笑道,“恶人先告状,靠口才气势才压住了她。她儿子虽然不是好东西,但她平白被我敲了三万两银子,又要受这些气,也怪可怜的。只是这个时候,又去哪里找三万两银子还她?我的名声早坏透了,再多一个气焰压过婆婆的毒媳妇的名头,也不算什么,到底是三弟的性命要紧一点。”
傅君听了,久久不能作声。
“等日后有了钱,再还给陈家,退了这门婚事吧。”傅君道。
傅柔点点头,一脸倦色,“反正闹了这么一出,日后也不会有人敢上门提亲了,就让我死在自己家里吧。”
眼角一闪,紫云已经走了进来。
“怎么样?”
紫云掩嘴笑道,“亲家太太在院子里捧着那些纸,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上去问,亲家太太,我们姑爷就快到了,他是县太爷,您要是不懂律法,要不要问他一问?亲家太太哆嗦着摇了好几下头,立即带着那些人回去了。大门外等着的挑夫们也散了。”
正说着,又有人跨进门来。
大家一看,却是脸色难看的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