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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世界的拼图永远不可能复原如初。永昼的未来、永夜的未来, 所有可期待的事全都没了。一切人、一切物的前路都被中途折断。
过去,命运像一方燃烧的火堆,它由有限的木柴堆起来,活着的人围绕着它取暖,期待它不要在长夜彻底降临之前熄灭。
现在,命运是散落的余烬。
纵然……其实并没有人真的相信,这有记忆以来就支离破碎的世界,还会有重获新生的一天。
可是即使所有人都不敢期待、不敢挑明,甚至不敢幻想有那一天€€€€也还会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为了那一天而活着。
画家眼里升起难言的悲戚。
€€去往迷雾之都的时候,可曾预料到结局会是这样?
而€€此时此刻又会在想什么?€€在哪里?€€€€€€还好吗?
一时间,所有人俱是沉默。
“也许,只有一件事还算不是太坏。”萨瑟说,“永昼现在还没什么事,我们也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什么变化,所以€€应该还安然无恙吧。”
然而,这句话说出口,辉冰石广场上的气氛却更加紧绷了。
所有人都知道,万千纪元以来,是主神的本源力量一直维系着永昼不灭。
然而这也意味着,一旦主神身上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永昼的存亡€€€€就不是那么好说了。
“咳咳。”一道听起来就非常虚伪的假咳声打破了冰封般的氛围。
“诸位,诸位。”克拉罗斯把自己的雨衣帽檐又拉得更低了一些,语气温文尔雅,十分礼貌,“有件事情,我想我不得不现在告诉你们……”
“什么事?”
灼灼目光霎时投向他,所有人都觉得守门人可能要说出一些至关重要的消息。
这似乎让总是待在黑暗里的守门人感到些许不自在,他又拉了拉帽檐,才开口道:“其实,当年我来到乐园的时候,与你们的神明做过一个约定。”
“?”
“我的国度全部托付给€€,而我本人在创生之塔做起守门人,帮€€看着那扇永夜之门€€€€你们也知道,大概就是照顾那些去往永夜的好信徒,偶尔阻挡不良分子对永昼的入侵,之类的。”
“总而言之,是一桩我们两个都很满意的交易。”
“不过这个约定呢……它是有一个期限的。”
墨菲微抿唇。
就听克拉罗斯继续说:“那就是,等到有一天,对€€而言,迷雾之都的事情尘埃落定,对我而言,玻璃室的事情彻底结束,而€€也已经不在永昼的时候€€€€我呢,就可以自由离去了。”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这番话并不使人意外。
一直以来,守门人都未真正融入乐园。在永昼神官的眼里,他也更像一位因故暂留在此的客人。
最后,画家语气审慎:“那么,阁下的意思是,你已经决定要离开?”
“不,不,话不能这样说嘛。画家先生,你的措辞未免有些太过冰冷无情……”帽檐的阴影下,守克拉罗斯殷红的唇角泛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只是说,诸位不妨继续商议永昼的未来大事,我呢,就先回十三层,去换身衣服,再收拾一些必要的东西啦……”
“报丧人。”墨菲冷冷开口,“听说你在永夜的时候,总能对世界的破碎先有感应。”
听了这话,克拉罗斯状似痛苦地捧心:“亲爱的,如果是你这样想我,那就太让我伤心了。那些人所谓的感应,也不过是基于一些现状的合理推断罢了。我本人当然是衷心祝愿永昼安安稳稳、恒久长存的。”
墨菲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在他眼眶中,金红色的火焰寂静燃烧,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
“那么,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创生之塔啦……”走了几步,克拉罗斯又回身看向脑科医生,“嗨,医生,如果您肯赏脸的话,我想,也许你有兴趣去参观一下创生之塔的内部?尤其是我的十三层。”
医生:“?”
而墨菲冷笑一声,不再看向那里。
啪嗒。
辉冰石沙漏里,计时砂落下一粒。
时间还在流转,命运的昭示仍未分明。
雾气已从长河上升起,它缠绕着所有人。
世界的灰烬散去,整片区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黑暗中只有锁链天平依然矗立。那象征诅咒和仇恨的人眼刻痕已经彻底泯灭,然而新的阴霾又将其笼罩。
雾蒙蒙的表面上,昔日庄严的纹路模糊不清。锁链天平的一端下坠至极低处,另一端因此无力地高高吊起。似乎暗示着世间的公平与秩序彻底倾倒,又似乎在告诉注视着它的人:命运已入歧途。
神明的目光缓慢地从天平上移开,久久停留在虚空的幽邃中。
那个人在往前走。
前面是一片深渊,没关系,他们早已经在深渊最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郁飞尘停了下来。
时间流逝,残留在口齿中的鲜血的芬芳似乎淡去了一些。郁飞尘认真看着怀中的神明。他能感受到血液在这具身体里流淌,流淌的节律随心脏的跳动时缓时促,像海洋上潮起潮回。
目光在露出的侧颈上移动,淡青的血管在晶莹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你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低下头就可以啜饮€€的鲜血。
目光在那里停留许久,他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的,迟缓地打量着四周的黑暗。
一切都湮灭了,在这里确实无处可去。
也许还有个地方,郁飞尘记得很久以前他应该有过一个碎片世界,是一座金属机械组成的堡垒。
随着念头浮现,堡垒的虚影出现在面前。
真正使用自己的力量还没有多久,但似乎已经不习惯用人类的方式去回忆往事。
那是什么地方?
似乎是他和一个叫安菲尔的人曾经相处过的世界。
郁飞尘记起那里的房间很小,上下床几乎快要到天花板。关上门,墙壁里到处是机器咬合的声响。醒来要做被安排好的许多事。在碎片世界里,一举一动都要按照它的规则。
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那里很吵,不觉得规矩很多,也不觉得金属的墙壁和地板是冷的。下意识里,他甚至觉得那是个安全的地方。
和现在完全不像。
现在他拥有的力量远比那时候多,他知道自己存在的本质超越了一切物。所有力量他都可以湮灭,所有规则他都可以毁掉了。如果再遇到一个碎片世界,只要一瞬间,他就可以掌控它的一切,也可以让它永远从永夜里消失。
可他觉得很冷。
四面八方什么都没有,可他还觉得不安全。
他要去个什么地方。
去堡垒里?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郁飞尘眼中出现冰冷讥诮的笑意,堡垒的虚影瞬间被抹去。
他不想去那里。
他永远都不会再去回忆那里。
最终,旧银色本源缓缓向下沉降,演化成一些可以构成实体的低等力量,它们在虚空中构成一条蜿蜒的道路。然后郁飞尘沿路缓缓行去。
道路尽头,力量交织构建出一座有些熟悉的建筑。
……把€€带到那里去。
郁飞尘看向怀中的神明。像是累了,€€缓缓阖起双眼,眼帘掩埋了那双毫无生机的绿瞳,于是,最后一丝像是活着的神采也从€€身上消失了。
没关系。
抱着€€,郁飞尘步入这座神殿式的建筑。第一眼他觉得这地方和安菲曾经在暮日神殿的寝居的那座殿堂相似,细看去又并非如此。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蓝本是什么,这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停留时,下意识里浮现的东西。
殿堂中央有一座四角立柱雕花的大床,窗边有一把高背的扶手椅。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后,郁飞尘把神明的身体放在了床上。
锁链另一端自发蔓延生长,有几条缠绕在四角的立柱上,另一些则扎根没入石制的墙壁当中。
每一条锁链都与他的本源相连,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他察觉,更何况它们的缠缚如此紧密,任何人都无法从中挣脱。
稍微感到一丝安全,郁飞尘余光又看见半开着的彩绘花窗。力量涌动,殿堂里一切窗和门都砰然关闭了。
……还需要什么?
然后,他们来时走过的那条路也分崩离析,不复存在。这里彻底成为一座孤岛。
仿佛终于满意了一般,郁飞尘重新揽起神明的身体,让€€背靠在自己怀中。
这样他能用自己的心脏感受到神明的心跳。
鲜活的,稳定的跳动。
一颗完全由他的力量组成、与他自己胸腔里的那颗一模一样的心脏。
这种认知浮现的时候,郁飞尘眼底的血色隐隐蔓延了几分。他看着神明的容颜,如同看着一个终于得到的玩偶。
显然,神并没有睁开眼睛与他交流的意愿。没关系。€€已经无法离开这里。而且,刚刚那三刀似乎已经耗尽了€€的心力。
心跳声。
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是郁飞尘根本没有管它。他像是已经体会不到疼痛,放任鲜血洇红神明的肩头。
郁飞尘的目光从神明的面孔向下看去,长袍上还沾着血迹。手腕上伤痕累累。
哦。郁飞尘想起。他还没有把这具身体完全修补好,并且,刚才的动作里,原来的一些伤口又加重了。
……总是把自己弄成损坏这么严重的样子。
本源力量将神明整个笼罩在内,像个过分亲密的拥抱。力量分作无数绵长的细丝,探入血肉之间,在神明的身体内肆无忌惮地游走€€€€完全不在意自己作为外来者,会给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带来怎样的感受。
每当游走到了一处不算完好无缺的地方,它们中的一部分就会停下来,在那里蔓延生长€€€€愈合被划开的皮肤,连接被截断的血肉,修补被迷雾的诅咒侵蚀的脏器,也补充流得太多,已经不足以维持生命的血液。
现实中的身体亦不过是一些有形的结构,修补它,就像修补一个结构精巧的人偶。
冰冷的丝线细细密密地游走在身体内部细微的每一处,它们在进行的动作各有不同€€€€
神明的呼吸声隐有异样,像在压抑什么。
最后,郁飞尘复原了一具完美的躯体。这是意志的容器,也是存在的证明。
他收拢手臂,向下埋在神明的颈间。鼻梁擦过颈侧的皮肤,那种触觉温热动人。
力量终于退去了。
神明紧攥的手指松开些许,然而下一刻,€€蓦然睁开眼睛。
冰冷暴虐的气息,已将€€的意志禁锢在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