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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州,校场。
“手持叉架前进!叉架靠枪前进!放下叉架,枪下肩!”
随着一声声有力的号令声,校场上数队身着黑衣的晋军士卒依照口令的指挥,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练习着使用火绳枪,看他们笨拙的动作,显然他们对于这种新武器还使用的很不习惯。
校场旁的高台上,一名年轻将佐皱着眉头看着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兵卒,一边向一旁的薛舍儿问道:“薛押衙!这些射手还要操练多久才能上阵呀?”
“回石将军的话!”薛舍儿恭敬的对那年轻将佐答道:“这些兵卒都是各营中挑选而来的,听金鼓,识旗号,知进退都已经有了,火绳枪的操作使用须得两个月,再花上半个月和长矛队合练也就够了!”这年轻将佐姓石名敬瑭,便是后世无数愤青切齿痛恨的那个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的儿皇帝,他此时虽然不过二十出头,但性格朴实稳重,寡言笑,喜兵书,行事仿佛李、周。贞明元年(915),李存勖得魏州,梁将刘鄩急攻清平(今山东清县),李存勖急往驰援,为刘鄩所围。石敬瑭率十余骑突破粱军包围,救李存勖于危难之中。李存勖拊其背而壮之,由此声威大振,在军中名噪一时。他还数次解救李嗣源于危急之中,从而得到器重,逐渐成为李嗣源之心腹。李嗣源遂把女儿永宁公主嫁给他,并让他统率“左射军”的亲兵。此次李嗣源领大军渡河,便将魏州这根本之地交在他手上,可见对其的信重。
“嗯!”石敬瑭点了点头,他眉头微皱,显然对薛舍儿的回答不甚满意:“想不到这火铳手成军竟然如此之慢!”
薛舍儿笑道:“石将军有所不知,这铳手成军便同盖楼一般,要挖地基,打桩子,一开始最难。只要成了伍,只需将新兵稍加训练,将其拨入队中,历练月余,便也勘驱使了!”
石敬瑭也是久经行伍的,一听便明白了薛舍儿的意思,满意地点了点头。原来薛舍儿投入李嗣源麾下后,颇得其信重,让其专门负责操练火器,此次渡河伐粱,他的火器部队还没有成型,便留在魏州,必要时也可帮助守城。此时校场上传来一声号角,原来是已近正午,士卒们解散队形,准备吃午饭了。石敬瑭正准备下去看看士卒们的情况,校场入口却有数骑飞驰而来。薛舍儿闻声望去,脸色不由得微变,那骑士身着红色外袍,背上的认旗被风刮得猎猎作响,竟然是晋军中最为紧急的金牌传骑。
转眼之间,那数骑已经到了台下,为首的骑士滚鞍下马,连滚带爬的冲上高台,跪在石敬瑭面前,嘶声道:“汴京有急信到!”
石敬瑭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但旋即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伸手接过书信,拆开一看,脸色不由得一变,冷声道:“你起来说话!”便将那信使拉到一旁问话,薛舍儿也不敢靠过去,只能竭力将注意力集中到双耳上,依稀听到些诸如“破城、登基!”之类的零碎话语。正当薛舍儿竭力将这些零碎话语拼凑起来还原其原意的时候,石敬瑭已经问完了信使,快速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向高台下走去,刚走了几步,便转过身来对薛舍儿大声道:“薛押衙,传令下去,让火器营停止吃饭,披甲持兵,准备应战!”
薛舍儿赶忙应了一声,跑下高台发出号令,经过短暂的混乱,五百多火器营的军士已经准备停当,列队待命。薛舍儿快步跑到石敬瑭身旁,沉声道:“火器营军士准备停当!”
石敬瑭坐在马上,目光扫过排列整齐的军士们,突然高声喊道:“全营将士,目标,监军府!”
“监军府?”薛舍儿一愣,晋军各部都有监军使臣,以确保各军对晋王的忠诚,李嗣源这里也不例外。石敬瑭居然向那里进兵,难道李嗣源已经反了吗?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腹背受敌,他总不会背叛晋王,归降梁国了吧?薛舍儿跟在石敬瑭身后,脑海中却乱成了一锅粥。
“薛押衙!”石敬瑭突然低声道:“大总管已经在汴京登基了!”
“什么?”薛舍儿闻言大吃了一惊,他是南方人氏,马术远不及石敬瑭这些沙陀将佐,险些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幸好被石敬瑭扶了一把。
“不错!怎的?大总管便不能当皇帝了?”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薛舍儿此时颇为尴尬,赶忙解释道:“大总管功高盖世,自然做得皇帝,只是这也实在太过突然了,让末将吃惊的很!”
“不要说你,便是我也吃惊的很!”石敬瑭平日里古板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来,看上去颇为诡异:“汴京不战而下,朱友贞悬梁自尽,大总管黄袍加身,登基称帝,这一连串事情凑在一起,都不像是真的了!”说到这里,石敬瑭抬头看天,仿佛在和某个不知名的存在说话:“这个世界,还真是不会无聊呀!”
监军府外,薛舍儿看着火器营的军士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在他的身后,一名士卒正身手敏捷的爬上旗杆,好将监军使臣怒目圆瞪的首级挂在上面,这个张承业的亲信言辞激烈的拒绝了石敬瑭的招降,并对李嗣源的谋篡行为痛斥了一番。石敬瑭则干脆的砍掉了他的脑袋作为回应——既然不能招揽你,那么砍掉监军的脑袋来表明自己起事的决心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薛舍儿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小心地走到一旁,跳上自己的战马,飞速的向自己的住所奔去。进得屋来,便快速的取出白纸,在上面写道:“汴京已破,李嗣源已登基,魏晋已有嫌隙,舍儿字!”书写完毕之后,薛舍儿待到墨干了,将其卷好塞入一个特制的细竹管中,用蜡封好,走到后院,郑重其事的从鸽笼里取出一只信鸽来,将那竹管牢牢的绑在信鸽的腿上,猛的将那鸽子往天空一掷。那只灰白色的信鸽猛的扑扇起翅膀,在院子上空盘旋了一周,向南方飞去。
薛舍儿看到鸽子飞远了,这才回到屋中,将笔墨蜂蜡等器物收拾完毕了,这才出来上马重新回到监军府那里,确认无人发现自己离开过,这才松了口气。
楚州,三国时称临淮,西晋因之。东晋时建为重镇。义熙中,分广陵立山阳郡。刘宋因之。泰始中,侨立兖州治淮阴县。齐曰北兖州,亦为重镇。梁因之。太清中,没于东魏,改置淮州,又分置淮阴郡。隋开皇初,改置楚州。其地正处于京杭大运河和淮河的交界上,延泗水北上则可直取青徐,而沿运河南下则可直取广陵,进入大江。实乃南北对峙时的必争之地,吕吴建都于建邺,以江东淮南为其腹心之地,楚州若是有失,只恐大江两岸皆有烽火,是以在此地留有重兵守卫。
吕润性站在船首,一阵阵江风从岸边刮来,将他身后的大旗吹得猎猎作响,而他此时的心中,也好似身后的大旗一般,在风中激荡。不久前在建邺城中的巨大变故给这个年轻人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虽然从小吕方便将其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让其在行伍中磨练,虽然吕润性只有二十出头,但在军事和民事上已经有相当的经验了。但是在一切都是在吕方的安排下进行的,由于吕淑娴只有一个养子,实际上在吕吴太子这个位置上,吕润性是没有竞争对手的,也就是说虽然吕润性在很多方面都经历过磨练,但唯一在争夺帝位这个古代皇子最重要的专业技能上反倒是毫无经验。这也是吕方故意造成的局面,这个乱世野心家实在太多,实在没有多余的政治资源来玩诸子争位的把戏。但是吕淑娴的突然死去改变了这一切,沈丽娘的突然被逐出宫去,吕方的暧昧态度,这对于那些潜在的野心家来说都是最美味的诱惑,还有什么能比皇帝的宝座更大的奖赏呢?不需要多么敏锐的感觉,吕润性就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对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虽然他按照陈允的劝谏,主动出外领兵以避祸,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和失落感,充满了这个年轻人的内心。
“殿下,离楚州还有二十里了!”一旁,吕宏凯沉声道。吕润性点了点头,转身向船下走去,吕宏凯忧心地看着他,像一只忠诚的狗,但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吕润性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当房门关上了的那一刻,他似乎觉得一直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股无形的压力消失了,他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躺在自己的卧榻上,如果说这次变故给自身带来的最大变化那就是自己变得喜欢独处了,一个人让他觉得更加安全,更加松弛,更加舒适,马上就要到楚州了,这种独处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了,自己还是好好享受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