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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嘣”的一声响,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名气喘吁吁的侍卫大声喊道:“将军!外边的流民进城了!”
“什么?”被突然而来的噩耗惊醒的周虎彪猛的从榻上翻身坐起,随之掀起的锦被露出大片白生生的肉体来,那是周虎彪五天前刚刚新纳的一个小妾。那侍卫赶忙低下头,将视线从那肉体上挪开,低声道:“正是,流民已经从东门涌入!”
周虎彪跳下榻来,一把抓起墙上的佩刀,又将深衣往身上一披,便一边大步向外冲去,一边厉声问道:“其余三个城门呢?现在有多少流民进城了?”
那侍卫一边拿起周虎彪的木屐跟了上去,一边回答道:“其余三门还好,夜里面也搞不清楚进城的流民有多少,只是城外流民有十余万,这次破城如此突然只怕城内有内应,由这般看只怕……”那侍卫说道这里便顿住了,不过话语中的未竟之意很明白,既然这并非是偶然,那么进城的流民数量只怕不少。
周虎彪嗯了一声,他所居住的地方正是刺史府中的一座三层小楼上,那刺史府又正好位于城中的高处。他一冲出房门,便只感觉到一阵夜风当面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见已经有半个衡州城里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动天地,仿佛无间地狱一般。
“传令下去!”周虎彪微微定了一下神,沉声下令道:“西、南、北三门守兵不得擅动,其余城中守兵向刺史府集中,对于流民,只许用火器轰击,不得出府迎战!”
“喏!”那侍卫立即传令下去。虽然遭遇到如此意外的情况,周虎彪还是做出了相当冷静的决断,流民数量虽多,但没有武器和良好训练的他们并不足为惧,可怕的是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只要将西、南、北三门掌握在手中,进城的流民数量就有限,万一也有一条退路。而这周虎彪在这段时间内为了防备城内民众的暴乱,对这刺史府也很花了一番力气,虽然没有挖掘壕沟,但也加厚加高了围墙,并修筑了望楼,射孔,突道,并且刺史府的后园中设立了武库和粮库,挖掘了水井,以备遭遇围攻之虞,最为重要的是,由于刺史府的后园中的小山就是衡州城内的最高点,部署在小山上的长炮可以扫射城内的绝大部分坊里,只要等到天明,周虎彪就可以利用自己地势上和火器上的优势,重新夺回东门。
衡州东门,商锦忠站在城门楼内侧的女墙旁,在他的正下方,便是贯穿衡州城东西的大道,此时数以千计的饥民正涌了进来,凭借两边房屋顶上的火光,商锦忠可以看到下面那些不久前还满脸死气的人们脸上闪现出求生的光彩,这些形容枯槁的人们沿着街道向前涌去,将一切阻拦他们的障碍吞没,而在这条道路的尽头便是吴军的所在——衡州刺史府。一想到能够向毁灭了自己所有一切的敌人复仇,商锦忠的心里就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意。
“老四!现在城内情况如何?”一声轻呼将商锦忠复仇的快意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来,只见宋二郎正从一个箩筐中下来,原来东城门已经被进城的饥民挤的满满当当,以宋二郎的身份,自然不肯去和那些浑身臭气的饥民去挤的,便坐城上放落的箩筐上城。
“大当家!”商锦忠赶忙对宋二郎行礼:“进城的流民粗粗算来也有三千人,守城的吴军也没有什么反应!”
“好,好,好!”宋二郎听到这里,不由得连声赞好,他拍了拍商锦忠的肩膀,笑道:“若非四弟你的主意,如何能进展的顺利,今日之事,四弟你当居首功!”此时又有六七条汉子也从城下上来了,这些人都是这宋二郎的手下,正好听到宋二郎的赞语,不少人脸上立刻便现出嫉妒之色来。
“大当家!”在城上的众人中,商锦忠可能是对吴国新军的恐怖之处最为了解的,他冷静地回答道:“南、北、西三门都没有拿下来,更不要说吴贼的巢穴了,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听到商锦忠的话语,人丛中立刻有人接口道:“老四你若是胆小,便让某家的儿郎接手吧!反正你头功已经拿下来,总得留块骨头给咱们啃啃吧!”说话那人正是三当家,他对商锦忠受宋二郎宠信早就眼红的很,此时见城已破便出言请战,为将来的分赃抢上一个好位置。
商锦忠沉声答道:“三当家,并非我贪功,只是城中吴贼精悍的很,壁垒已成,火器犀利无比,若是不识战阵之术的,只是徒然伤了弟兄们的性命罢了!”
“这就不劳老四你费心了,这衡州城难道还缺人命吗?光衡州城外的饥民就有十几万,半斗黍米一条人命,要多少有多少,填也填平了!”
“三当家!”商锦忠闻言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些流民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命,我们为什么起兵,还不是因为吴贼虐民太过?再说这些流民没有受过训练,如何攻得下吴贼,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好了,老四!”宋二郎截口打断了商锦忠的话语,对三当家道:“便依你说的便是!”
“多谢大当家!便静待听我的好消息便是!”三当家对宋二郎拱了拱手,便昂首而去,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商锦忠正要说话,却被宋二郎一把抓住右臂,向城楼右角走去,边走笑道:“老四你折腾了半晚上,也辛苦了,陪我找个地方喝两杯酒,解解乏可好?”
“这个?”
这时两人已经离身后众人远了些,宋二郎低声道:“老四,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说的有理!”
商锦忠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惊道:“那为啥你还应允他?”
宋二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老四,我虽然是大掌柜,但也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一言而决,若是硬压下去,这些家伙定然在背后捣鬼,还不如让他去触个霉头,谁对谁错自然便一清二楚了,那时候再按你的办法做才做得好!”
“这个?”商锦忠不由得哑然,宋二郎的做法当然和正道没啥关系,但在眼前的情况下无疑有足够的合理性。宋二郎见商锦忠这般模样,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老四呀,打仗的事我不如你,但对付这些家伙,你就不如我了!”
刺史府外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此时已经天色微明,在微弱的晨光下,可以看到地上的尸首衣衫褴褛,几乎全部都是饥民,这些可怜的人们只有木棒石块等最简陋的武器,用来翻越刺史府围墙的也只有十来具临时制作的木梯,但是在经验丰富的吴军修筑的多面堡炮火的侧射下,还没能够触摸到刺史府的大门,就溃退的一塌糊涂,任凭三当家和他的手下悬以重赏也再无人应征。
“一斗粟米,一斗黄灿灿的粟米呀!只要往这边一站,就是你的了!”东门外的空地上,一个黑衣汉子正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在他的脚旁放着十几个麻袋,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黄灿灿的粟米来。可四周的流民们只是畏缩的围观,过来应征的却是寥寥无几。
“招到多少人了?”这时三当家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问道。
“禀告三当家,这些穷鬼怕死的很,就那边几个。”那黑衣汉子指了指右边那十几个正狼吞虎咽的吃着热腾腾的粟米饭的汉子,三当家目光扫过,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原来那十几个应征的老的老,小的小,正在壮盛年纪的一个也没有,用这等人去冲刺史府,岂不是和儿戏一般。那三当家转身来到一众流民面前,大声喊道:“两斗粟米,这可是两斗粟米,打下刺史府,里面还有很多粮食,是条汉子的就走出来!”
“三当家,这样不行的!”这时一旁有人打断了三当家的话语,他愤怒地转过身来,只见说话的正是商锦忠。三当家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问道:“老四,你说这样不行,那你说怎样行?”
“三当家,吴贼的刺史府并非山里的土寨子,光靠人多是打不下来的,更不要说大伙手里连根木棍都没有。”商锦忠转身对众流民大声喊道:“咱们要打下这吴贼巢穴,不只是为了吃饱自己的肚子,还是为了天底下的穷汉们都不再挨饿!大伙儿想想,若是咱们种出来的粮食不被吴贼征发走,若是农忙时节青壮汉子不被征发走误了农时,咱们还会挨饿吗?大伙儿还会背井离乡吗?还会为了一斗粮食买掉自己性命吗?”
听到商锦忠的话语,围观的流民本来被困苦的生活折磨的暗淡无光的双眼渐渐露出兴奋的光芒来,不少人想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自己的家人,早已干涸的双眼中流出痛苦的泪水。那几个方才还在大口吞咽用生命换来的食物的人也停止进食,无声的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