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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平莲很晚没有睡,等着外出的兄长姬节归家,一直等到午夜。丫鬟禀告姬兄吃酒回来,姬平莲立刻让丫鬟给她披上暖和的斗篷迎出去,并且吩咐丫鬟带了早就备好的莲子燕窝粥,还有醒酒茶。
“这马上都要下半夜了,怎地还没歇下?”姬节大步朝前走去。
姬平莲没有回答,只是说:“妹妹给兄长熬了莲子燕窝粥,里面放了参片和老姜,驱驱寒。”
姬节一边和妹妹回屋里走,一边笑着说:“呦呵,这可是大补啊。”
进了屋,姬节坐下,姬平莲亲自从丫鬟手里接过莲子燕窝粥捧给姬节。姬节笑呵呵地瞧了妹妹一眼,大口喝了。别说,这么寒冷的天,暖呼呼的补粥入胃,让姬节整个身子都热乎起来。
见他吃空了一碗,姬平莲又接过丫鬟递来的醒酒茶,说:“瞧着哥哥吃了酒,恐又要头晕,喝一碗醒酒茶。”
姬节接过来,却并没有喝,而是放在一旁。他含笑望着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一眼把妹妹的小心思看透,道:“放心,你想要的东西哥哥哪个没给你弄来?画像在今儿个一早就辗转传到了巴图尔的手中,巴图尔就是个老色痞,还是胆大包天的。他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看中了他伯父的小妾,可是连杀伯夺妾的事儿都干过。他爹举刀要砍他,最后还不是把自己相中的舞姬也给了他……”
姬节说到这里,忽觉得对还没出阁的妹妹说这些不太合适,隐约觉得的确喝多了,遂住了口,也不再对妹妹讲巴图尔其他荒唐事儿。
至于他为何知道这样清楚?
广贤王的封地本就临近西番,姬节多年前就与巴图尔相识。
姬平莲绕到小几另一侧坐下,开口:“哥哥可觉得我做得过分?”
“只要你开心就好!”姬节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姬平莲知道哥哥疼她,可她不想持宠而娇,更不想哥哥看低了她。所以她等到现在不仅是等结果,也是等着姬节回来向他解释。
“哥哥,我也知道寿宴上的事情不大。谁又不曾在背后说过旁人?更何况我又没说她顾见骊半句,都是平鹃碎嘴了。若顾见骊气不过,私下询我要罚平鹃,我也能大大方方地罚了平鹃。可她竟将事情摆在了明面上,当着整个京中贵人们说道!”姬平莲说着说着动了怒,“流言这东西传来传去,也就传岔了。不出三日,别人再议起此事,只会说我和平鹃后背碎嘴,被顾见骊当众打脸。可我什么都没说啊!我能不委屈吗?哥哥你不知道名声对女子多重要,这些流言简直能毁女子的一辈子!”
姬节忙说:“别气别气,哥哥这不是帮你了。哥都明白,你不用解释这些。她欺负了你,哥哥自然帮你。她不过异姓王的女儿,咱们父亲才是正宗的王爷。别再想这事儿,近日多和京中权贵女眷走动走动,若是有哪家有联姻的意思,你自己也相看着,给自己挑个满意的夫婿。”
姬平莲愣了一下,才说:“过了年,我可是要跟你们回家乡去的,我才不远嫁至京!”
姬节神色莫测地笑了,悠悠道:“日后咱们家说不定还要搬至京中。”
姬平莲目光闪烁,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怪不得哥哥会用那样的口吻说到武贤王……姬平莲心中惴惴,有些不安。
今夜许多人没有睡。
荣元宥走了之后,顾在骊懒洋洋地靠坐在美人榻上,让丫鬟拿了沉酿,颇有雅趣的独自小酌。显然今日与友人相聚时,吃酒没吃尽兴。虽说她性子洒脱些,可到底是有分寸,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在外面醉了酒。她是今年才开始饮酒的,开始时慢慢喜欢上甜酒,后来不知怎么酒量变大,逐渐喝上了烈酒,烈酒让她双颊酡颜神色微醺却并不大醉。多少次,丫鬟进来扶她,瞧她慵懒伏在美人榻上微醉妩媚,美得勾人心魄。
顾敬元晚归,归家之后也没歇下,为大女儿的事儿犯愁。
陶氏瞧着他的脸色,走到他身后,给他捏捏肩。陶氏有心探探顾敬元的意思,问:“爷可是为了荣家小世子要娶咱们大姑娘的事儿扰心?”
顾敬元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问:“你怎么看?”
他知道自己挑女婿的眼光不好,这事儿本来就是他心坎上的刺,此时再给女儿看亲事还哪敢草率。不仅不敢草率,更是紧张得要命。当年行军打仗被敌军包围都没这么束手束脚。
顾敬元居然会问她的意思?陶氏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斟酌了词句,才说:“襄西公家里祖上是尚了公主的,大抵是因为这个,几代男人对妻子都尊敬宠爱得有些过分了。更难得可贵的是几代男人院子里都干净,不仅没妾,而且成婚前连通房都不准许有,庶子这些更不会有。只这一点,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顾敬元忽然转过头去看她,诧异地问:“这个就羡煞旁人了?我院子里除了你是有别人了?”
陶氏有些懵,不曾想顾敬元会说这个话。不过陶氏心里并没有多少欢喜,因为她知道顾敬元如此并不是因为她。她别开视线,笑着转移了话题:“昨儿个宴上,我听说小世子还没进京呢,京中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打了他的主意,他自是极好的女婿人选。只是他若是配咱家大姑娘……我也知道爷顾虑他年纪小……”
“不。”顾敬元打断陶氏的话,“我顾虑的并不是他比在骊小四岁。”
陶氏惊讶问:“那爷是顾虑什么?”
顾敬元叹了口气,无奈道:“襄西太远了,实不舍在骊远嫁。路上要月余,若是她被欺负了,我赶过去都来不及!”
“若真是成了,我跟去?”顾敬元自言自语。
“不行不行。我要跟着在骊去了襄西,见骊怎么办?姬狗那混物更让我不放心……”顾敬元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又他妈说胡话了。”
他这样说自己,反倒是让陶氏不敢接话了。
“王爷可歇下了?”仆人看见屋子里亮着灯,才敢来过来亲亲叩了叩门,将长生来过之后,姬无镜连夜离开,且顾见骊也在收拾东西打算回去的事儿禀了。
“什么玩意儿?姬狗把见骊扔下了?”顾敬元一下子站了起来。
陶氏急忙劝着:“兴许是家里有事儿呢!”
顾敬元直接往外走,还没走到顾见骊的住处,迎面见到顾见骊脚步匆匆往外走,身后跟着季夏和长生。
“父亲竟还没歇下?”
“姬狗又搞什么乱子了?”顾敬元语气不善。
顾见骊为姬无镜遮掩,说:“是孩子病了,他得回去看看。他怕我赶夜路着凉才没让我回去。可后来我想了想,也觉得放心不下,怕他照顾不好孩子,想着还是跟回去好啦。”
顾见骊放软了声音,温柔地说:“等过几日我再回来看父亲。”
“又是他那两个孩子的事儿?”顾敬元火气很大,“那俩孩子关你什么事儿?又不是你的孩子!”
想起荣元宥家里祖孙三代院子里都干干净净的,更是替他的小囡囡抱不平!
陶氏在一旁柔声劝着:“咱们见骊心善,疼着那俩孩子。”
顾见骊摇头,望着陶氏说:“都是跟着母亲学的。”
顾敬元诧异地看了陶氏一眼,忽然明白了过来。陶氏对他的两个女儿真心实意,这是以身作则,被孩子继承了下去。
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没有受到继母的委屈,将心比心,顾敬元忽然就不气了,放缓了语气,问:“怎又病了?可严重?”
“不晓得的,正是不晓得,我才急着要回去。”
顾敬元摆了摆手,说:“路上多穿些,这冰天雪地的,千万给老子冻着!”
顾敬元又派了七八个家丁护送着,必须给送到家门口才行。
出了王府大门,顾见骊上了马车,她看向季夏,说:“夜里冷,进车厢里来坐。”
季夏忙拒绝:“今儿个不冷,我就坐在外面。都这个时辰了,姑娘您在马车里眯一会儿。”
顾见骊稍微犹豫了一下,倒是同意了。
马车辘辘前行,在轻微的颠簸中,顾见骊小心翼翼地藏在长袖中的手伸出来,张开握了许久的手。
没有用过的那个鱼泡被她攥在手心里,皱巴巴的,又破了。
顾见骊望着手心里的鱼泡,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急匆匆出门,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东西。她知道明日定有府里丫鬟去收拾她房间的床榻被褥,若是被丫鬟瞧见这东西……
顾见骊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处理的,可她觉得不好意思。甚至都没好意思让季夏帮忙处理。
顾见骊想了想,转身从长凳下的抽屉里翻出香囊来。这个香囊,还是她前段时日绣来打发时间,答应姬无镜绣好了送他的。
她拧着眉,将手里皱得不成样子的鱼泡塞进了香囊里。
马车沿着官路拐歪时一阵颠簸,顾见骊飞快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趁着家丁没注意,把香囊丢到了污水里去。
顾见骊松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夜里有些凉,吹得她恨清醒。可她这一路上还是忍不住想起今夜与姬无镜发生的种种。
马车一阵颠簸,忽然停了下来。
“何人在前面挡路?”长生大声问。
“前面可是盛仪郡主的车鸾?”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顾见骊不由怔住了。
她对这声音很熟悉,一下子听出来这是窦宏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