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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的元神是被直接踹出来的。
他动作敏捷地在半空翻了个身, 攥着悲问火钻进了木偶躯壳里,强装镇定地抬头看向江顾——以及正坐在江顾肩膀上用两只短胳膊抱着江顾脖子的小元神。
瞬间杀意迸现。
小元神吓得哆嗦了一下,抱江顾抱得更紧,脚上的小靴子踩着江顾的锁骨, 绕到了他背后, 只冒出了颗黑漆漆圆滚滚的脑袋来,哭唧唧地抹眼泪。
“把悲问火给我。”江顾冷着脸道。
卫风冷嗤一声:“你先把这团没用的小废物给我。”
“……”江顾不虞地皱起眉。
他并不想对卫风动手, 毕竟元神已经伤成了这样, 或许还存着几分想维持住自己温柔可靠形象的心思, 但显然卫风这糟糕的性子在触碰他的底线。
门被敲响的时候, 江顾正一手攥着悲问火一手攥着卫风的脖子,卫风的元神连同木偶躯壳都被离火绳五花大绑,这厮还不服输地瞪着他,一脸地倔强。
“阿顾,在吗?”门外传来了萧清焰的声音。
“在。”江顾应声, 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卫风的嘴, 将人踹进了灵境里。
悲问火被放进了识海,江顾打开门, 便看到了笑吟吟的萧清焰, 他看上去很开心, “阿顾,听说你过了一重境,我特意来道喜,只是路上耽搁了几日, 莫要怪我。”
江顾让开门, 请人进来。
“咦,这屋里是怎么了?”萧清焰被满地狼藉吓了一跳, 整个房间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连床柱都被人踹裂了一根。
“灵宠不太听话,简单收拾了一顿。”江顾笑了笑,“萧公子近来可好?”
他笑得极淡,转瞬即逝,但萧清焰还是看得愣神,许久才迟钝地点了点头,“尚可。”
“修炼可还顺利?”江顾问。
“啊。”萧清焰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你在阴阳城应该也听他们说过了吧?”
江顾沉默,他这些天除了逃命就是修炼,还真没有闲心去打听他的事情。
不过萧清焰倒是很上道,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语气低落道:“我出生便资质奇差,只是个三灵根,母亲甚至想要掐死我,好在父亲疼爱我,亲自将我养大,还洗髓洗成了天灵根,他给我找了最好的师父,又给我最顶级的法宝和资源……可惜我悟性极差,也不够勤奋刻苦,如今已二十三岁,却还只停留在大乘大圆满的境界。”
他带着一丝忐忑看向江顾,“很废物,对吧?”
“……”江顾神情略有些复杂。
三灵根在萧清焰口中成了资质奇差,二十三岁修到大乘大圆满成了废物,若是将萧清焰放在平泽,怕是家族宗门都得小心供起来的“天才”。
萧清焰苦涩道:“而且我也不想要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宝和资源,师父师兄弟们也只是捧着我,不管去哪里都有人保护,根本遇不到任何困难和危险,我只想母亲能多看我一眼,想父亲多陪陪我,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江顾也不明白。
这个混账东西到底在苦恼什么?
萧清焰兀自苦恼了半晌,才后知后觉抬起头,对着江顾歉然一笑,“抱歉,我不该拿这些琐事烦你。”
“无妨。”江顾理解不了烟雨台小公子的苦恼,毕竟萧清焰只用纠结父亲母亲爱不爱他,但他却需要考虑五天之后能不能活着出考核进二重境。
他早便知道人与人的差距犹如鸿沟,心中波澜不惊,“或许你可以找机会,向你父亲母亲证明,你并非他们所想地那般柔弱。”
但他可以给萧清焰制造更大的苦恼。
萧清焰眼睛微亮,“阿顾,你有办法吗?”
“只怕有些不妥。”江顾沉吟片刻,又拒绝。
“不要紧的,你说出来我听听。”萧清焰有些迫不及待道:“我身边那些人都只会阿谀奉承,唯有你肯与我说实话。”
江顾停顿片刻才道:“何不去闯一闯试炼之境?”
萧清焰愣住,犹疑道:“可是以我的修为——”
“我进到一重境时也只是大乘期。”江顾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能让他们闭嘴的方法只有实力。”
萧清焰心头一颤。
几个时辰后,萧清焰有些神情恍惚地同他告辞,离开前神情凝重地握住他的手,眼底满是深情,“阿顾,你说得对,我不会再退缩了,哪怕只是为了你,我也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是废物!”
江顾笑着送走了他。
合门转身,脸上真情实意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倘若他的猜测没错的话,萧清焰恐怕也是所谓的“劫玉”或“玉阶”的一种,只是他还不清楚萧澹如此重视萧清焰的原因,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萧清焰这般安宁下去了。
望月这些人将他的徒弟折磨成如此惨状,断没有他们的子弟还能如此平安的道理,这些账他都会一一还回去。
就像阳华宗那些曾经折磨欺负过卫风的长老弟子一样,江顾想起至今还被关在狭窄黑笼中日日搜魂却无法失智被迫保持清醒的那些人,摩挲了一下袖口。
当然,这种事情未免显得他有些狠毒——他看着从灵境里阴森森冒出脑袋的人,瞥见卫风依旧乱糟糟的头发,他眉梢微动,“冷静下来了?”
“冷静?”卫风狞笑出声“江顾,你真是不挑,连萧——”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只手掐住了喉咙,江顾淡淡道:“你喊我什么?”
卫风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硬气道:“别以为我真打不过你,若是我本体在此,你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江顾凑近他,缓缓扯起了嘴角,“那你有本事倒是过来。”
卫风往后仰了仰脑袋,眼底怒火中烧,正准备张嘴咬他,却被江顾整个人按到了座椅上,他身上的伤绝大多数是自己想要挣开离火绳割出来的,疗愈法阵和止痛法阵挨个落了上去,江顾按住他的肩膀走到了他背后,伸手拢起了他乱糟糟的头发。
梳齿摩擦过头皮时,卫风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显然江顾没干过这种精细活,手法略显生硬,他扯了条红色的发带将卫风的头发束成了马尾,沉声道:“打斗动作如此僵硬,手指连发都束不好,你的本体元神这几年都不曾在躯壳中待过。”
像是疑问,却又像是某种笃定的陈述。
卫风想愤怒地反驳,结果刚想开口鼻腔和喉咙便传来一阵酸痛的干涩,他嘴唇小幅度地动了动,咬紧了后槽牙。
他的沉默验证了江顾的猜测。
从卫风一开始迫不及待地进到木偶躯壳时他便起了疑心,直到方才他同卫风打了一场,发现他动作相对元神来说僵迟非常,甚至连头发都束不好——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显然卫风不会想到用法术解决。
江顾给他理顺头发,沉声道:“我的确来迟了,你现在在何处?”
啪!
卫风忽然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
江顾怔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立刻起阵结印,然而卫风的动作却比他还要快上几分,黑色的雾气弥漫开来,凶残的卷走了墨玉镯内正在安睡的小元神,江顾手中的离火绳化作了万千丝线想要将他捆缚。
“卫风!”江顾冷喝一声。
卫风反抗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紧接着又不管不顾拼着魂飞魄散也要离开,眼看他元神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江顾呼吸一沉,松开了离火绳。
黑色的雾气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那卫风模样的小木偶人没了元神,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江顾垂眸望着那木偶半晌,长袖一扫,那些碎裂的木块便化作了齑粉,同卫风的元神一起消散不见。
悲问火依旧缩在他识海的角落,只是多了十几张陌生的炼化符咒,那符画得十分潦草却灵力惊人,极大地加快了炼器大阵的熔炼速度,周围笼罩着淡淡的黑雾,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江顾看着那些符,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
血色菩提树下,一大股黑色的雾气席卷过打坐的青年,补全了他缺失的手臂,连带着心口处的元神空缺也一并补齐。
蠕动的鬼纹化作纤细的丝线,将那些元神缝合到了主体的元神里,缝合元神的滋味并不好受,卫风脸色惨白,身后的血菩提都在微微震颤。
“你确定了几人?”背后的血菩提中传出了楚观山的声音。
卫风冷淡道:“只确定了两个人不是玉阶。”
“谁?”
“林飞白和江顾。”卫风道:“林飞白资质虽好,但对我的元神没有丝毫反应,而且他已经和那个姓周的女人结了道侣契,两个人恩爱非常……之前我对江顾的怀疑最大,但你也看见了,我的分神在界乡外多次试探都无果,我在一重境里也仔细试验过,他现在也不过是个洗成的单灵根,资质奇差无比,元神也灰扑扑的毫无光泽,充其量气运好些。”
“呵,好歹是你曾经的师父,你这样说他会伤心的。”楚观山笑道。
“呵,他才不是我师父,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被陆离雨带到望月,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想杀了他。”卫风冷声道:“少在我面前提他,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啧,白浪费我这么多精力。”楚观山有些遗憾,“不过你也利用他拿到了悲问火下的那块元神,温自衡没有发现吧?”
“当然没有。”卫风道:“我已经将悲问火炼化进了元神,总不能便宜了那些人。”
“啧,不错。”楚观山道:“剩下的几重境继续探查,一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卫风抬眼看着面前的无尽血海,“你就不怕我动作太大被萧澹发现?”
“不会,焚台殿现在牵扯了他大部分注意力。”楚观山沉吟片刻道:“他应该暂时不会注意到试炼之境这边。”
“江顾鼓动萧清焰进试炼之境,也许咱们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卫风不急不缓道:“这样一来萧澹麻烦会更多。”
“可以。”楚观山轻嗤道:“他那么宝贝萧清焰,玉阶若真的现身,看看到时候他要玉阶还是要他宝贝儿子……看来江顾还是有些用处,暂时先留着他别动。”
卫风不爽地啧了一声。
“行了,等找到玉阶,他随你处置。”楚观山笑道:“你的躯壳不打算召回来了?好好的壳子非得再进生死楼折磨一遍,不愧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徒弟。”
“散散味道。”卫风语气生硬道。
楚观山道:“行,反正那壳子丑得很,你看看试炼之境有没有合心意的躯壳,有喜欢的我可以帮你拿到。”
“好。”卫风点头,“谢师父。”
楚观山笑了一声,气息彻底消失,那棵菩提树也恢复了静止。
过了许久,卫风才从雾气里掏出来了一小团漆黑的元神,它神智未开,又在江顾身边待得久了,对本体的感知几乎为零,只剩惊恐,瑟瑟发抖团成了一团。
卫风盯着它身上精致的外袍、冥阴软甲和那些护神的法器装饰,翻腾而起的妒意让他手指不自觉地开始用力,小元神发出痛苦的哀嚎,眼泪簌簌而落,红色的小发带扫过卫风的手指。
攥着它的力道戛然而止。
神情阴戾的青年眼眶倏然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