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罪恶收网

作者: 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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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背后的资本潜规则事件从集体退赛开始, 连续发酵了三天,事件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网友自发地扒出蛛丝马迹,甚至还有许多南乙不知道的事, 发声的人越来越多, 诸如之前和诚弘集团闹解约的女演员, 还有很多业内人士爆料,但都仅限于“娱乐业”范围内的八卦和内幕。

即便南乙的小号被扒出, 肇事逃逸的真相近在咫尺,却依旧得不到曝光,仿佛存在一条看不见的界限, 超出安全范围, 一切就销声匿迹。

很快南乙发现, 连那个害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赛车俱乐部焰骋都被提前屏蔽了, 在微博搜索不出来多少内容,搜索引擎能搜到的也寥寥无几。

这说明陈善弘也有他的预判。

“太狡猾了。”迟之阳很气,“现在怎么办, 还是堵在这儿了。”

“不一样,之前如果第一步就卡在这儿,直接就没招了。”秦一隅说, “现在堵在这儿,这么大的舆论也闷在这个节点, 一时半会儿平复不了,还是一点就炸。”

迟之阳拧着眉, “哎, 那个Matrix的林总不是你发小表哥吗?他不能帮忙吗?”

“你真的觉得他没帮忙吗?”

南乙看向迟之阳:“提供直播渠道和平台的是Matrix, 如果没有林逸青, CB这一场不可能直播, 而且在苗头一出现的时候,就会宣布结果结束直播,之所以还能撑到我们宣布退赛,归根到底是林逸青在背后施压了,CB才不能强行统一结束直播。我甚至在想,现在微博下不来的热搜,还有那些越来越多的营销号,都是他在背后花了钱的。”

“可是……”迟之阳想不通,“他也是投资方,为什么要纵容咱们?这个节目要真的整垮了,他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因为这只是个小肉包子啊。”秦一隅说,“扔了这个小肉包子,还能换个大披萨。”

严霁眯了眯眼,凝神道:“林逸青是拿我们当引子,斗垮陈善弘好直接收购诚弘娱乐。”

南乙靠着椅子背,手里捏着一支红色飞镖,盯着墙上的靶盘,静了两秒,对准后投出去。

“嗯,是我提出来的。”

正中靶心。

“滑雪那次?”秦一隅问。

“嗯。”南乙从茶几上拿了下一支飞镖。

秦一隅实在想象不到,林逸青那种只看利益的精明商人,是怎么被南乙说服的。那时候的南乙任谁看来都是个孩子。

一个除了仇恨和惦念两手空空的孩子。

当他越深入地了解南乙,越是清晰地看着他剖开自己所展露出的残忍的横截面,就越是痛。真正的报复是毫无捷径的,没有天降的正义,南乙进行着一场没有尽头的攀岩,回不了头,每一步都胆战心惊,每一个能够用手攥住的岩块,都是他自己想尽办法找到的。

尽管这真的很难,比想象中还要难,但秦一隅真的很希望他能成功,双脚能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像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一样,没有负担地生活。

但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从来不好对付,否则也不会花费这么多年的时间去收集证据。

舆论对上流阶层的人有时候不过是挠痒痒,核心问题被层层保护,根本触及不到。

汪琦找遍了所有可靠的渠道,想要沿着南乙小号的线索投放关于蒋正受贿的爆料,但还是石沉大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热度也在诚弘集团的打压下一再下降,各个平台都开始出现冷处理的迹象。一开始因为小号而联系南乙想要采访他的记者媒体,也在一夕之间都消失,仿佛被集体收买了似的。

再这样下去,等到舆论彻底冷却,又会变成一个被人遗忘的娱乐八卦。

可就在当天凌晨2点,四人在恒刻宿舍准备休息时,忽然在乐手大群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阿丘发的,艾特了所有人。

一张照片,准确说,是遗书。

严霁沉声说:“阿丘自杀了。”

南乙的心猛地跳了跳,拿了外套便往ReDream的宿舍跑去,电梯和走廊仿佛随时都会崩塌,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他紧绷的大脑开始出现幻听,救护车的声音、人群的尖叫、枪声……

这不是他想要的。

当他们抵达RD宿舍时,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乐手。

“大家不要担心!已经第一时间送去医院急救了!”工作人员在门口喊着,“都不要靠近了,先回去休息吧!”

南乙枯站在走廊,看着拥挤的人群散去,心跳得很沉重。

秦一隅知道他是移情了,于是将他揽入怀中,带着他离开了现场,回到房间里。

“没事的,他不会是新的受害者。”

“是不是我曝光陈善弘的事,刺激到他了……”南乙的声音很轻,听上去有些虚弱。

“不是的小乙。”秦一隅捧住他的脸,“你刚刚走得太急,没有看他写的手写信……”

他居然用了“手写信”这样的说法,南乙在心里想,这个人究竟是多想呵护自己啊。对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这样的小心谨慎。

“他写了,他不想成为傀儡,他想反抗。”秦一隅低声说,“只是他选择了比较极端的方式,我找你的时候,他就想帮忙的。”

阿丘的遗书里写得很清楚,父亲抛妻弃子,母亲之前在陈善弘的赛车俱乐部上班,突然间离世,后来他就被陈善弘包养。

他唯一能选的反抗就是一次昭告世界的死亡。

而这的确做到了,乐手自杀的消息不胫而走。原本冷下来的热度再次飙升,尽管这不是南乙想要的。

自杀事件后,赛方负责人被派出所传唤,乐手们也都被保护起来,气氛尤为沉重。

这与之前的八卦、揣测都不同,是实实在在的一条性命,性质太过恶劣,舆论开始逐渐形成一边倒的谴责,难以控制。

[人命在权贵面前就这么贱吗?]

[这几天的热搜看得人太心寒太恐怖了……]

[难不成都这样了还没有人能查一下csh背后的势力吗?这是活生生在吃人啊!]

第四天的中午,CB官博报了平安。

恒刻四人一起去医院看望了阿丘,但他依旧不想见人,因此只是隔着窗户看了一眼。

冬日里的北京是灰白色的,干燥,连呼吸都觉得痛,南乙借口买水,独自站在住院部楼下,望着来来往往沉重的面孔。只有把自己浸没在忙碌的人群中,他才能稍稍透口气。

忽然间,幻听似的,路过一个带着乡音的声音。

“下雪了。”

南乙一步步走下台阶,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眼前,很小、很白,转瞬即逝。

他独自站了一会儿,静默得格格不入,但在精神病院又显得很正常。这真是个好地方。

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忽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将他从黑暗的幻想中唤醒。

是严霁打来的,南乙选了接通。

“喂?”

“小乙,你在哪儿?”严霁的声音难得地很急,和他平时判若两人,“汪琦说他之前的稿子审核过了!风声突然放开了,那个新闻社还想要个独家专访,让我来问问你。”

南乙还以为是自己做梦,闭了闭眼,又睁开:“真的?”

“真的,汪琦现在已经动身去开会了,对方想要做独家和首发,所以现在很急,最好你也过去。”

突如其来的转机令南乙感到困惑,他甚至有些警惕,向汪琦那边再三确认。

“这次是真的可以了,但具体原因上面的人也没仔细说,只说要快,晚一步新闻效益就没那么大了。你同意专访吗?”

南乙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他习惯了在暗地里谋划,不想光明正大地成为某个打击犯罪的标杆,受人称赞,那多少显得滑稽。他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大家都默认是阿丘的自杀爆破了这座难以撼动的大山,但南乙不觉得,他们至今为止没能成功,都是因为陈善弘背后的权利之网。

阿丘也好,他自己也罢,都不过是玩物而已,随便就可以遮掩过去。

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最近快开会了,像这样的重大舆论危机可以得到优先处理吗?

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日日夜夜期盼的,终于实现了。

次日上午,一条新闻刷爆全平台——《草菅人命?官商勾结?诚弘集团背后长达数十年的肮脏交易》。

就在那天下午,南乙收到一条虚拟ip临时邮箱发布的定时邮件,阅后即焚。

附图是当时南乙在看到日出后,拍下的一张照片,他单纯觉得很美,所以分享给了总是在暗处游走的祁默,想让他也看到。

[南乙,站在山脚下是安全的,但永远都不能像你一样亲眼看到最漂亮的风景,上山当然会有点危险,但我觉得很值得。我去自首了,试一试吧,如果成功了,几天后你应该会收到好消息。

不言就先拜托你了。]

李不言是祁默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在得知张子杰出事的时候,祁默当然是害怕的,他也是人,从小城镇一步步打拼到国外,面对这些丧心病狂的上流人士,他担心过自己会不会变成下一个张子杰。

因此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即便非常担心南乙的安危,能做的也不过是私自定位追踪了南乙的手机,实时监控他的行踪。

可当他真的疑似出现意外,祁默也不敢贸然出现,而是想办法找到了秦一隅。

他很怕自己卷进去,不是怕死,而是害怕他一旦消失,没人能照顾李不言。

因此在事情有可能败露时,祁默接受了南乙的提议,销声匿迹,躲避风头。

直到他的朋友帮他修复好那张浸过水的硬盘。那是祁默第一次亲眼看到南乙被霸凌的画面。他无法想象,在他面前表现得成熟、冷静、心思深重的人,原来遭受过那样令人窒息的对待。

看完那些视频,他无法入眠,只要一闭上眼,画面中南乙的脸,就会被替换成他最在乎的人。

又或许,李不言遭受的,比南乙还要多、还要惨痛。

那些从蒋正电脑里获得的证据链,像是沉甸甸的、棱角锋利的石块,一颗颗压在祁默的心头,重量与日俱增。正义感和道德被这些棱角磨出了血,每时每刻都在发出钝痛。

他知道南乙想让他全身而退,但在艰难的鏖战中,全身而退就是选择做逃兵。祁默不想再这样下去。

看着电视上播报的大会相关新闻,他想赌一把。

在为李不言最后擦拭了一遍身体之后,祁默和薛愉父母吃了顿饭。回到暂时躲着的地方,花了一天时间清理痕迹,尤其是和南乙相关的一切痕迹,设置好所有定时的邮件、微博,擅自将完整的证据网,透过各种能够找得到的检举渠道,提交给纪委。

第二天一大早,祁默前往派出所,为张子杰的失踪报案,并以修理私人电脑时泄露个人数据而自首。

当天夜里蒋正就被留置,在网络风波愈演愈烈之时,背后的专项小组也在同步进行当中,暗流涌动。这次涉及到的人员太多,民意滔天,是个实打实的极其恶劣的典型案例,怕打草惊蛇,他们花了数天各个击破。

直到差不多可以收网的时候,媒体才嗅到风声,同步展开曝光。

被彻底曝光的第二天,陈善弘在企图潜逃海外时,在机场被警方抓捕。

而陈韫也没能顺利逃脱,因涉嫌杀人而被逮捕。

之后的一段时间,新闻稿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

《诚弘集团董事长疑似迷奸旗下多名艺人》

《赛车俱乐部背后包藏权色陷阱,赛车还是杀人?》

《“反腐风暴”下诚弘集团急速缩水的千亿市值,曾经的娱乐业巨擘何去何从?》

《富商陈善弘疑似屡次肇事逃逸致死、顶包脱罪》

《调查最新消息:陈善弘涉嫌海外买凶杀人,受害者曾是地下摇滚乐手》

……

紧接着,陈韫吸毒和聚众淫乱的视频流传在互联网上,这些都是从张子杰那里获得的证据。

而之前做出独家报道的新闻社,前往医院拍摄了李不言住院的画面,针对赛车俱乐部和李不言事件进行了深度调查和访问,揭露了陈韫对他所做出的极其恐怖的虐待。

那些令人发指的内幕一经揭露,将本就汹涌的互联网再次引爆。

许多人自发地为李不言捐款,希望他能醒过来。

蒋正落网后不久便传出自杀未遂的消息,明显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和部分财产,但没能成功。

紧接着,某小号发布了新的爆料。

[某二代长期校园霸凌女同学,导致对方身患抑郁症自杀]

曾经不见天日的霸凌视频火速流传开来,网友很快扒出蒋甜的身份和背景。

没有了父亲权利的庇护,没有了优越的家底,她终于得到了迟来数年的惩罚。前期舆论浪潮铺垫得极其浩大,网友群情激奋,蒋甜几乎社会性死亡,铺天盖地的谩骂和唾弃朝她涌来。

薛愉的父母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痛哭一场,面对媒体的闪光灯和镜头,他们显得有些僵木,直到这些苍蝇一般的人离开之后,两个沧桑的中年人才离开空荡荡的房子,开车驶向夜色,前往女儿所在的公墓。

在所有吃瓜路人的眼中,这一切的开始,竟然只是一场乐队比赛的黑幕。

“你姐姐说,因为那次肇事逃逸判得很重,顶包的司机判了十一年,现在还没有过追诉时效,还可以试试。”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小乙,他们还是、还是遭到报应了……”

南乙沉默许久,用很轻的声音对妈妈说:“嗯,恶有恶报。”

他温柔地宽慰着母亲:“妈妈,是因为你和爸爸是善良的人,你们做了很多很好的事,为了外婆和舅舅付出了很多,所以上天才会眷顾我们,惩罚了他们。”

电话那头的母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哭了好久,才逐渐平复下来,反过来宽慰南乙。

“我很好啊,我很开心。”南乙轻声说,“妈,放心。”

挂断电话,他回到书桌前,在舅舅的笔记本上划掉一个个人名,静谧的夜色中,罪恶的余烬在脑中烧得哔剥作响。

这些名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已经刻入他的骨髓,深入血液之中。从七岁,到十八岁,整整十一年,他收集证据、收集所有可以帮助他的人,就像在收集一滴滴眼泪,拼命地并拢手指,害怕它们流失,害怕这一切只是泡影。

他以为这会是自己最好的成年礼,以为自己已经变成闻到血腥味就会狂喜的野兽,但原来不是,这一天来临时,他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过去的十一年他都是为了仇恨而活的,这是支撑着他的一根最不可或缺的骨头,现在被抽去了,只剩下空洞的血洞,在黑暗中漏风。

合上笔记本,他独自翻墙出去,骑着车在北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像一片黑色的幽灵,绝望地寻找出路。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来到了他最熟悉的路口。

停好摩托车,他坐在马路牙子上。车来车往,南乙愣愣地望着对面的红绿灯,照镜子似的盯住那小人。

天空一点点暗下来,夕阳烧红了天际线的云层,红得像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那轮金色的太阳沉入其中,像他指间香烟的红点,向后一截一截烧去,风一吹,消失不见。

世界像是下一秒就会坍塌一般,没入夜色。

南乙低下头,捻了捻指尖的烟灰,还想再抽一根,却发现仅剩的半包已经没有了,而他的视线被胸前晃动的红色拨片吸引。晃荡,晃荡,看上去就像有生命、会跳动似的。

伸出手,他紧紧攥住了那颗“心脏”,忽然被想念的水流淹没。

沉默地盯了许久,抬起头时,马路对面竟然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急速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将那身影分隔成一帧帧定格画面,但他的色彩那么浓烈,火红色,红得在夜色中都无比醒目,夺人心魄。

南乙甚至认为这是幻觉。

红灯变绿,那个小人再一次地在小小方块里开始了疾步飞走。

“来。”站在马路对面的秦一隅朝他摊开双臂。

车辆静止,南乙鬼使神差地迈出了脚步,艰难地像个木头人,慢慢地,他加快速度,因为秦一隅的轮廓愈发清晰、明朗,他伸出了手臂,在笑,像在学校礼堂唱歌、像第一次站在livehouse的舞台,也像躲在乡村简陋的木屋教英语那样笑。

南乙跑了起来,在绿灯闪烁的最后一秒,扑进了秦一隅怀里,在衣服摩擦和汽车鸣笛声中,幻听到外婆的声音。

[小乙,你可以离开这个路口了。]

秦一隅的双臂抱得很紧,紧到南乙的崩溃无所遁形。他低头,细致地亲吻南乙冰冷的面颊、他被泪水浸湿的眼睫,交叠的双臂从后背托住了他。

他本来想说“你吓死我了”,但还是忍住了。

就这样原地拥抱了很久,久到南乙从他身上汲取到足够多的暖热,僵硬的心渐渐融化后,他听见秦一隅柔软的耳语。

“宝宝,我带你去个地方。”

南乙没有抬脸,不想被他看到任何软弱的表情,只埋在他肩窝,很平淡地低声说:“别告诉我是西伯利亚。”

“当然不是。”秦一隅被逗笑了,偏了偏头,磕了一下这聪明又倦怠的小脑瓜。

“是一个你去了,会觉得这个烂透了的世界其实还挺不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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