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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把它们……一块一块拼起来,是不是就回到一个完整的人的样子了?”
“€€€€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不会死去了?”
微茫的光线从最上方的锁链天平处发出,经由形形色色支离破碎的尸块的表面折射,最后投到安菲面庞上的,是一种奇异的、多色的冷光。
€€的神情,圣洁如最后的光明。
那一刹那,往事中的一幕不受控制地在郁飞尘心中突兀浮现€€€€
那是在几乎最开始的时候,一座燃灯的神庙里,提灯的圣子做出悲天悯人的表情,他说€€€€
“路德,不要拒绝注定降临的毁灭。”
那时,路德维希没有回答。
而现在的安菲,眼瞳中那一直燃烧着的火焰,却在渐渐消散了。
安菲的语声变得断续,连用最轻的声音说出话,对他来说都变得困难。
“我真的……曾经尝试过。”
他缓慢地低头,颤抖的手指,像在压抑着剧烈的痛苦,最后,缓缓触碰到左边的胸膛。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了。”
心脏正中,一个暗红的空洞正在扩张。
第281章 暴君
“你怎么来的永夜?”
“我也是从裂缝掉落到永夜, 只是早于大多数而已。”
“你的故乡呢?”
“……早已破碎了吧。”一声轻叹。
约拿山巅曾发生过的对话闪电般掠过意识的海洋。恐怖的光芒霎时照彻一切迷雾。
早该想到的。郁飞尘想。
为什么偏偏在提到故乡的时候,永昼主神身在€€自己言出法随的神国中仍然出现了不可控制的虚弱?
只是那时的他只以为是永昼的本源出现了问题,而没有设想过那是外源的伤害。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 故乡的阴影就在€€身上挥之不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不在意了, 所有的祭司€€也都打败了, 曾经的神子现在连即将复苏的故乡都可以整个扼杀,还是会被影响?
就因为他还是忘不掉, 还是会痛苦?
不是的,还有更隐秘更险恶的东西他不知道。在锁链天平和安菲之间,一定有他还不知道的关联。
不然, 安菲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每分每秒都在保护€€了。
他的本源密不透风地弥漫在€€的周围, 任何东西任何力量都不可能伤害€€。
可€€还是渐渐变得虚弱。起初是走路的步伐越来越缓慢, 再后来连说话的声音都越来越轻越来越断续, 最后,他只能背着€€往前走了。
他都能找到说得过去的理由。
只是走得太久了,只是€€累了, 只是之前在永恒祭坛流了太多血。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也许€€就会好起来了。
这地方的规则他都摸清了,所谓“裁决”的真正属性他也差不多猜到了, 所以,它们都不会再伤害到安菲。
郁飞尘忽然意识到他自己自始至终在欺骗自己。
不然, 他怎么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在他用全部本源构筑而成最安全最坚固的堡垒里的那个人,一寸一寸凋零谢去。
咚咚。
他听见自己心脏的震响。
他的目光死死望向安菲的胸膛。
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团模糊的暗红色光芒。
下一秒, 安菲的心脏顷刻破碎。
纤长苍白的手指想去触碰心脏的伤口, 却被幽暗的光芒所淹没。
一道仿佛是在冥冥之中的苍老的声音从光芒中央响起, 语调悲痛癫狂。
“我曾发誓毕生深爱的小主人啊……”
“你必永世背负故乡的诅咒……从今往后……”
手指倏然收了回来。安菲用力攥住郁飞尘的手腕:“我们……走……”
而那声音如影随形。
“从今往后, 他人的欢乐就是你的痛苦……”
“他人的痛苦也不能减轻你的痛苦……”
“他人的信慕……如刀割你的灵魂……”
踏着血流成河的道路,继续走。
“你领土越广阔,自身越虚无……”
随着苍老怨毒的吟唱,幽暗的红光在心脏铺成的道路上渐次亮起,蔓延至整个世界的天与地。它在闪烁,闪烁如宏伟的心跳。
人眼天平的阴影下。安菲的身体向前坠落。
一刹那灵魂被抽出了身体,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剧烈的、剧烈的痛苦从心脏爆发,超过世上一切痛苦的组合。
但是没关系。他习惯了。
手指摸索着,很快抓住郁飞尘的身体。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倒在地上,小郁总是会接住他,这次也不例外。
下意识地,他看向郁飞尘的面孔,茫然地低喃:“小郁……”
是错觉吗?
还是他已经感受不到周身的一切?
为什么这么冷?
为什么那双眼睛那么陌生?
“你信念越坚定,动摇越临近……”
“你……”
“……你死无葬身之地。”
古老的低语最终结束的时候,如同一记重锤撞击了他的灵魂。
安菲觉得这时候自己该恰如其分地吐一口血,但是他没有血可以吐了。
模糊的视线聚焦于近在咫尺的锁链天平,它的下端扎根于一片眼珠组成的沼泽中,沼泽之上的表面也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眼珠,仿佛它就是它们组成的。
是他故乡的人们把眼睛留在了这里。
在生命的意义上,他们已经消亡了。但那强韧的执念依然如跗骨之蛆般存在。
他们就在这里,等着看他走到他们的眼前,等着看到他走上既定的结局,等着看他死无葬身之地。
虚空之中似乎又响起刺耳的笑声。他听得懂笑声中的内容。
你建立了你光明的神国,但是又能怎样?
打败了所有祭司又能怎样?
一路走到这里了又能怎样?
你的终点已经注定,你所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
你,只能走到这里。
因为你,早已背负着永生永世的诅咒。
一只手抚上他空洞的胸膛,他低头看。
……是小郁。
形状完美的手指缓缓按压着心脏边缘失血的皮肉,最后触及心脏残缺破碎的表面,几根手指稍稍使力,像是要使它们重新愈合在一起。
这一动作自然是徒劳无功,最终那手指只是亲昵地一寸寸滑过心脏柔软起伏的表面。
即使是活了这么久,在无数世界中行走过的安菲,也没有体会过被人触摸心脏的诡谲感受。尤其,冰凉的指腹滑过心脏的动作带着毛骨悚然的温柔。
“你……”
最后,他选择默许了这莫名诡异的行为,把注意力从这颗已经没用的心脏移开了。
他看着前方,暗红色的世界里,那些眼睛拥挤、流动着,它们会像水珠一样从天平的表面滴落下来,同时,沼泽中也会有新的眼珠蠕动着爬上去。空出的位置很快被填补。
真丑。
当年那么圣洁、那么庄严的它,变成了这个样子。
人们总是声称自己只是浮于表面的幻象,无力面对蕴含于表象背后的恐怖。事实上,他们却始终用自己那么弱小、浮光掠影的存在,一代又一代,扭曲、消解、重构着世界的本质。
“你……也听见了,对不对?”
“……嗯。”郁飞尘的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迥异于往日的缓慢温柔。
“是诅咒?”他听见郁飞尘说,“我解不开。”
是的,一个早已种下的诅咒。或者说,一个必定践行的约定,一个在一切尚未发生之时就已作出的预言。
他艰难地喘口气:“你解不开。因为……这是老祭司……用‘裁决’的力量许下的。所以……它一定会实现。无论如何……只要我来到迷雾之都,想要迈出那一步,它就一定……会实现。”
你领土越广阔,自身越虚无。
你死无葬身之地。
矗立在世界最中央的人眼天平依旧缄默地注视着安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