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节

作者: 一十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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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海伦瑟发出惋惜声,“好可怜的小方块。”

“可怜他?先想想自己能在他手下活过几招吧。”克拉罗斯给方块四理了理衣襟和头发,漫不经心道:“不过,不用和他计较是真的。毕竟你很难说他是一个人呢。”

“小美人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头发很软,腿还很长,怎么不是人呢?”

克拉罗斯冷冷笑了一下:“被当做处理垃圾的容器,把实验失败又不舍得丢掉的€€€€那些崩溃了的意志、力量都放进他里面,一个纪元又一个纪元。每天只能靠他亲爱的‘父亲’调理才能稍微保持清醒,他怎么还能算是一个人呢?”

海伦瑟纸片飘到方块四身旁,贴着他,罕见地沉默了。

很久以后,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那个、那个…”

“我是说、那个…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进到一个副本里了。”

“怎么?”

“亲爱的美人们,我不是要冒犯你们,我是说……大家都相信自己是有一个完整的人格的吗?”

“。”

“……”

气氛忽然变得有一些沉默,还有一些尴尬。

第260章 黄昏€€印象 11

“咳、咳、这个, 这个嘛……”克拉罗斯道,“那么这样说,海王阁下, 你觉得自己也是这样咯?”

“我?”海伦瑟骄傲道,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 我是一片海。”

克拉罗斯:“这也不能证明,我们都有问题嘛。即使在座的几位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小小的缺点, 可是,我们能说我们尊贵的、完美的老板,他没有那个所谓的‘完整的人格’吗?”

回答守门人的是更长久的沉默, 甚至连安菲本人都回过头去不搭理他了。

永昼的主人是否拥有所谓“完整的人格”, 这个问题如果是在前两天提出, 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然而在看过两幅画背后的诡异过往后, 这个问题变得难以回答。

克拉罗斯:“……我们还是商量下一幅画吧。”

海伦瑟努力道:“我正是想说,既然我们是因为共同的特质一起来到这里,那破解它的方法, 会不会和这种特质有关呢?”

克拉罗斯凉凉道:“不幸的是,这反而意味着这个副本是针对我们的这种弱点来设计的。”

“哦,老兄。你看, 你有问题,你承认了。”

克拉罗斯:“迷雾之都是认定我们这种人不能画出一幅好画吗?戒律, 作为最不是人的一个,你怎么想?”

戒律的声音冰冷, 十分淡漠:“有必要声明, 我在运行之初已通过测试, 具有人类科学体系定义下的‘人格’。”

“哦?可是据我的道听途说, 生命之神说他还没有亲自检验过这件事。”

“……”

“科科科科……”海伦瑟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

郁飞尘问安菲:“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安菲的回答很简单:“别理他们。”

很快戒律也采取了同一措施, 耳畔的RGB灯熄灭,他把自己关机了。

直到克劳德的脚步声再度从远处响起,戒律才重新启动,而方块四也终于脑袋空空地醒了,他醒了就开始用手指在地面的萤砂上乱画着,发出很感兴趣的那种笑声,显然已忘却了一切烦恼。

“你们好。”克劳德说,“今天已经是我们的第三次尝试。我绘制一幅画,它的草稿不会超过三版。”

郁飞尘:“如果超过了呢?”

“那意味着这个灵感毫无可取之处,这幅画也不必再存在。”克劳德淡淡说。

“开始吧。”克劳德道。说着,他看向方块四,“还是从你开始。”

方块四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去在萤砂上胡乱涂画那些扭曲的线条去了。

克劳德:“你在画什么?”

方块四翻了个白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活泼:“画我想画的东西。”

“那么,你认为我应该怎么画?”

方块四毫不犹豫道:“画你想画的东西。”

克劳德似乎被这样一个回答触动了。

“我想画的东西……”他的目光从方块四身上移开,喃喃低语着,“想画的东西……”

而方块四画画的动作突然停下了,他索然无味地收回乱涂的手,仿佛失去了绘画的欲望,整个人也呈现出冷淡、厌倦一切的气质。

克拉罗斯:“不会吧,这傻小孩就这么过关了?”

地面上的海伦瑟眼珠转了转,热切地开口:“尊敬的克劳德先生,我想,首先,您想画的是黄昏。”

克劳德:“这是当然。”

“那么,在黄昏之中,一定又有一种东西,是您最想画出的。”

“告诉我,那是什么?”

“克劳德先生,我的艺术天分与您比起来,那自然是十分低下。但是我偶尔也会有种绘画的欲望,是在见到那些漂亮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人时。”提到这个,海伦瑟兴致勃勃,“所以我想,您想画出的,应该是黄昏之中,您最想得到的一种东西,或是情绪、愿望这类东西吧。”

“最想要的东西。”克劳德露出沉思之色。而海伦瑟边说,话语中那种轻快、那种荡漾,居然在渐渐消失了。

海伦瑟发出一声痛苦的号叫:“天呐,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天呐€€€€”

“黄昏中,我想得到的东西?”克劳德摇了摇头,看向了戒律,“你来说。”

戒律平静道:“人类的艺术越向前发展,越是倾向于追逐他们的身体和内心的边界之外永远无法触及的领域。”

“我想画的,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东西,是这样的吗?”

戒律点头。看不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改变,但他的耳钉变色的速度,忽然快了一瞬。淡银蓝色的瞳孔中,刹那出现了一点近似于茫然的神色。

他怎么了?

郁飞尘难得眯了眯眼睛,流露出思索的神色。

这一轮,他们失去的东西似乎变得更抽象。

方块四说,要画想画的东西,于是他看起来不再有任何想做的事。

海伦瑟说,要画最想得到的东西,于是他也失去了对那些想得到的东西的欲望,换句话,不再有最想得到的东西。

戒律却说,要画永远无法触及的东西。

不再有无法触及的东西……难道不就是,触及到了那种东西?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确有可能发生。毕竟这个副本的等级确实很高,高到人所拥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可以随意取用的颜料。

而他们每个人,都是不完整的。

但是完整与不完整又该怎么定义?拥有哪些东西才能被称为完整的人?郁飞尘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他从不觉得自己比起其它人有很大的区别。他很遵守永昼的法度,也经常恪守副本的游戏规则,甚至每个动作都有合理的动机可以追溯。

“小郁,怎么说?”克拉罗斯戳了戳他,“快到我们两个了,你慌不慌?”

“为什么要慌?”

“再画不出来,就完啦。”

“哦。”郁飞尘平淡说。

“看起来某个人已经心中有数了。”克拉罗斯拢了拢自己的雨衣,“可恶,难道他还真的有什么艺术天分吗?”

“你最好记得我们是要离开副本,不是要学艺术。”郁飞尘说。

另一边,克劳德的提问来到墨菲身上:“那么,你呢?”

墨菲的声音还在断片:“我…想画…的……”

“是…最让我…痛苦…的……”

“痛苦是灵感之源。”克劳德点头:“的确如此。”

“因为…那种东西……才会最想画,画出后的表现力,也是最强的。”墨菲的语声竟然渐渐流畅了,身体也可以连续地移动。

克拉罗斯:“你好啦?”

“我……”墨菲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点了点头。

“也许是因为,我曾经觉得最痛苦的……时间流动的感受,已经由€€抹平,而现在,最痛苦的反而变成了断续和停止。所以我……恢复了。”

似乎是副本善心大发,戒律得到了什么,墨菲也解脱了,但他们的画没有任何进展。

克劳德的目光冰冷:“你们说,在黄昏里我想画的,是最渴望得到的、最遥不可及的,和最为之感到痛苦的。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我究竟要画什么。事实上,直到现在我的画布还是一片空白。”

话语中,已经隐有怒意。

“不必担心。”说话的是郁飞尘。

克劳德看向他。

郁飞尘:“现在还为时未晚。毕竟绘画很多时候是一个人的事情。”

“那就直接告诉我你的答案€€€€我要画什么?”

“你不是想用绘画来复现黄昏的景色,也不屑用黄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郁飞尘说,“你想画的是黄昏本身。”

“而你渴望又得不到、为此感到痛苦的,也是这件事。”

克劳德深沉地凝望着他。

郁飞尘:“所以你要画出的是黄昏的本质€€€€那种让黄昏之所以是黄昏的东西。而你现在还没有找到它。”

“本质,本质……”克劳德脸上终于出现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那种情绪像一簇火花在他身上蔓延滋长,“没错,本质€€€€”

他的眼睛依然深邃凝重,嘴唇上的笑容却在逐渐扩大:“不是复现、不是表达!观看世界以了解它的本质,落在纸上以重建它的真实……”

“于是,我在世界之外,又创造了新的世界€€€€哈哈哈哈哈!不是复现,不是表达!是创造!这才是绘画最终追求的目的,也是唯一的目的!”

“那么€€€€”灼热的目光死死落在郁飞尘身上:“我该提取出怎样的本质?又要重建什么样的真实?告诉我!告诉我€€€€黄昏的本质是什么?”

黄昏的本质是什么?安菲望向远方天际。过去的许多个纪元里,他也是这样凝视着日暮时分,几乎忘记这世间曾有过万物初生的清晨。

黄昏是太阳将落未落之时。是答案若隐若现之际。昼夜交替,黄昏仅在一念转瞬之间。

记忆中的黄昏,从来笼罩着疯狂、沉重与忧郁。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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