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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继续震动, 热风扑面而来,停泊区内,只见那艘飞船尾部喷出蓝色焰流, 周围环翼翕动,俨然是要升空的样子!卫兵在热浪中连连后退,心说难道今天有人要偷飞船逃跑, 却始终没接到上级的命令。
白松一路狂奔,他是红衣主教, 外围卫兵不明所以,无人敢拦, 刚刚离开基地大门, 他就给郁飞尘发去了通讯, 可惜一时半会没人接听, 他开始疯狂敲字发短信。
郁飞尘听见了通讯响, 但他现在没有多余的手去接。
齿轮堡垒的一部分力量被抽出来,成了他手里这柄铜管手枪。他挟持着教皇,枪口直直对着致命的太阳穴,对围上来的卫兵冷沉沉吐出一个字。
“滚。”
教皇瞪大眼睛,安检的时候明明把所有可能的武器都卸下了€€€€他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教皇性命被威胁的情况下,卫兵只得“滚”了。
卫兵撤退,郁飞尘对教皇的态度却没有丝毫好转,他手指冰冷有力,呼吸声响在教皇耳畔,规律得吓人,教皇在那一刹那有种错觉,挟制住自己的根本不是个人,是个无感情的机器。就在这时郁飞尘开口,声音里蕴藏的情绪森寒暴戾,倒让教皇大梦惊醒,松了一口气。
郁飞尘:“你想把他怎么样?”
教皇答:“不是我。”
“砰!”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郁飞尘就开枪了。
教皇的面孔瞬间扭曲,整个人滑倒向地板,又被人从背后揪着衣领站起来,大片鲜血从他右肋下涌出,卫兵听见枪声再次呼啦啦围上来,却见教皇并没死,只是被一梭打了个重伤,还是被挟持着。
教皇在剧烈的疼痛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心里全是震怖。他在那至高的位置上待久了,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这样对自己€€€€有人敢这样对自己。他以为即使挟持为人质,别人也会投鼠忌器好好对待。
但是他全错了,这个人根本是个无所顾忌的疯子。
他喘了口气:“你……”
郁飞尘的枪口又移到了他的额头要害位置。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更大的轰鸣响起,伴随巨型能量机械运转的嗡鸣声。
郁飞尘垂着眼,有两滴鲜血溅在他脸颊上,抹去后还留了点若有若无的血痕。他目光扫过卫兵,道:“外面怎么了?”
卫兵中的一个承受不住心理的压力,想起刚才从外舷窗里看到的兵荒马乱的一幕,哆嗦着道:“有个……有个飞船……升空了。”
郁飞尘抬手,答话的卫兵身旁,一个刚才想说又不敢说的卫兵倒下了。
郁飞尘:“哪一艘?”
这次再没人犹豫,有人抢着回答:“好几个人都上那艘了。”
还有知道他和唐珀关系的卫兵抓住了他话里的终点,说:“唐珀主教也在那艘船上。”
教皇惊怒痛交加,死死盯着卫兵们,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没想到自己的卫兵这么轻易就能反水。
这时白松的短信成功发到,终端上浮现文字。
“郁哥,考文主教反水了,劫持了唐珀主教。”
“还有个神父也是他的同伙。”
“他们不知道要把飞船开去哪里。”
“我在外面,温莎在里面。”
消息在郁飞尘余光里一条条刷过。情形渐渐明晰,让他刚才知道唐珀有可能出事后那股突然而来无法控制的戾气淡去了一点,心说能见证主神阁下传教失败的片刻,也算是一次非凡的经历。
也是,他太知道主神对信徒的控制力,理所当然认为唐珀对反叛军也是这样。但手握权力的人从来都走在钢丝上,下蛊能下到主神这份上的人实在太少了,教皇做不到,所以有了反叛军。以前的唐珀也没做到,所以反叛军反水了。
教皇这时出声,微弱地重复了一遍:“不是……我。”
郁飞尘面无表情往他肩膀上补了一枪,教皇痛叫一声,卫兵面如死灰。
没有教皇的默许和煽动,考文怎么可能有在教皇的地盘对唐珀下手的机会。
卫兵不敢妄动,教皇也已经跌在地板上起不来身。“驾驶权限给我。”郁飞尘道。但双方脸皮已经彻底撕破,保罗教皇在此时展现出比卫兵硬得多的骨气,咬死不肯开口。
飞船已经升空,意味着考文已经得手,教皇心里有数。他此刻终于意识到什么威逼利诱都没用,只有唐珀的安危是这人的命脉,怎么可能松口。
教皇唇角出现一丝冷冷的笑意。
郁飞尘的笑意比他更冷。教皇背后发毛,在那冷冰冰若有若无的笑意里甚至看到了一丝怜悯。
郁飞尘直接把他摔到飞船的驾驶台前,鲜血渗进地板的机械缝隙里,触目惊心。
“3,16374,”郁飞尘看着他,忽然念出一串数字,“257,01。”
€€€€这是串坐标数字。标记着一个镜星虫洞的位置。不久前,皇帝正是踏入了这个虫洞,他在里面被剥夺了血肉和生命,化成雪人的影子出现在押送唐珀的飞船上,破坏了跃迁装置。
随着这串数字被念出来,教皇瞳孔骤缩,寒意从后脊骨里冒出来遍布全身,牙关因为不能自控的紧张咯咯作响。鲜血直流,他的手胡乱抓着自己的胸口,滑溜溜的鲜血里,教皇突然想起西蒙斯主教肩膀上的枪伤来,他不蠢,顿时明白了所有前因后果,一刹那失去了所有力气。
“证据全部在我手里。”郁飞尘淡淡道:“冕下,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他的手指在驾驶界面上轻车熟路敲击数下,屏幕上已经弹出驾驶权限确认的界面。
身败名裂似乎比死还可怕些,教皇脸色衰败如灰尘,吐出了那串密钥数字。
停泊区,第一艘飞船被挟持飞走短短三分钟后,另一座重型歼击舰轰然腾空而起,咬着空中的飞行轨迹疾掠而去。
白松正焦急打车,共享飞梭还得一会儿才能排到他。
背后轰鸣声再次响起,他回头看见了歼击舰飞起的一幕,记得这是他郁哥和教皇在的那艘,松了口气
白松知道他郁哥得追人,没空指挥他,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迎面撞上一行人,是闻讯带卫队匆匆赶来的阿希礼上将。阿希礼上将是真正手握首都兵权的人,理论上听从皇帝调遣,实际上对教皇也算亲和,血缘上是洛什兰顿的亲长辈。
阿希礼上将:“里面怎么了?”
白松指了指已经快消失在天际的歼击舰:“教皇飞了。”
阿希礼:“……?”
“兰顿呢?”
“公爵也飞了。都飞了”
“……发生了什么?”
白松:“没谈拢吧。”
阿希礼上将表情渐渐扭曲,仿佛煮熟的鸭子和教皇、兰顿一起飞了一般:“是兰顿又做什么混账事了吗?”
上将异常的敏锐让白松感到家人一般的亲切,他说:“麻烦带我去圣城,上将。别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追不上他。”
阿希礼上将是见过他郁哥开船的,他记得。
上将思索一会儿,认同了白松的说法。无论天上发生了什么,他们是追不上的。
坐上阿希礼上将的高级飞梭,去往圣城的道路两边花团锦簇,喜气洋洋,人们还在庆祝教廷解决雪人的伟大成就。白松看着圣城的轮廓在面前逐渐清晰,回想刚才猝不及防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飞了,郁哥去解决考文和教皇。扳倒教廷的任务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压到了他的身上,白松感到了长大成人的惆怅。
飞船上。
温莎被几个卫兵扣住了。但他不是主要的目标,被铐住双手后就被放置在了一旁。生命真正受到威胁的是唐珀。
一整个飞船上的卫兵都被买通了,考文拿进来一柄窄长的光刀,这是某个实验室最新的研究成果,安全检查的时候没暴露。打开开关之后,离子流织成一片淡蓝色的薄刃,这东西即使削向钢铁与岩石,那坚不可摧之物也会立即分成两半。
现在它就抵在唐珀的脖颈前,刀刃处发出“嗤嗤”的嘶响。唐珀的脖颈皮肤上已经被划出一道丝线一样细薄的伤口,血液从末端流下来,没入衣领中。
这血流下来的时候,考文握住刀柄的手颤抖了几下,眼角神经质般抽搐着。他看着唐珀平静的面容,心中浑然生出一股无力感,无力过后是加倍的疯狂,下不去手割断唐珀的喉咙,那就把开关往前推,增大光刀的面积€€€€
“考文,”唐珀忽然开口,淡淡道,“我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理由。”
一系列疯狂的举动终于得到了反馈,连日来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有了突破口,考文的身体因激动而颤栗,但他的声音因此更加干涩低沉。
“因为你……背叛了我们。”他道,“你……骗了我们。你口口声声带我们建立新的教廷,自己成了未来皇帝的omega。”
他胸脯剧烈起伏,越说越是激动,温莎别开眼不敢看,心里哀嚎一声,祈祷考文千万拿稳刀。
“兰顿找我,告诉我镜星的真相,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我很激动,我知道真相是你发现的。这么多年,我们终于有了正大光明的机会,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教皇的罪行。我还想……帮你,让你重获自由。”他声音嘶哑:“结果呢?教皇还没酿成大错就被你们制止,你和兰顿在选帝侯那里得到美名,教廷……教廷……现在满帝国的人都在赞美教廷!我们的其它伙伴早就看懂了,他们告诫我不要再相信一个omega,你的心已经站在了贵族那边。只有我……只有我还什么都不明白。”
考文喘了一口气,他因被背叛而绝望,如同一头困兽。
唐珀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温和,他问他:“还有呢?”
“你……为了让兰顿当上皇帝,可以放弃那么好的机会。现在他只差教皇同意就能成功了……你……教皇必然……”
“你怕我倒向教皇,同意他的一切要求?”唐珀轻声道。
考文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是反叛者里最激进的那一批,也是最狂热的追随者,因此,当他看到唐珀和兰顿公爵那样亲密的姿态,看到教皇对他们那样亲切的态度,他如遭雷击。组织里人心惶惶,更让他夜不能寐,痛苦不堪。
但这里有比考文更冷静的人,
“你说出了多少?”角落里一个神色阴郁的神父忽然对唐珀开口了,道:“为什么我们今天会被邀请来到这里?”
温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了起来,终于被卫兵拿枪指了脑袋。
“我是中立的,”温莎撇清自己,然后道,“但是唐珀首领如果真的供出了你们的名字,教皇还会邀请活着的你们来到这里吗?你们之间的信任怎么还不如我和兰顿公爵之间的信任。”
那名神父走到了他身边,他神情坚定,那是一个下定决心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在兰顿和教皇身边活着多待一天,我们的组织就会多一天震荡不安。”他道:“我们相信的是曾经的唐珀首领,不是未来皇帝的omega。”
温莎仍保持着贵族独有的彬彬有礼的姿态:“因为你们认为omega天生软弱善变,不值得信任?可你们忘记唐珀首领以前带领你们做的事情了吗?他在长达五年的应激期里都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带你们走到今天,你们却在他终于得救的时候背叛了他。”
“但救了他的人是兰顿。”回忆起往事,考文主教握刀的手又颤抖了几下,温莎赶紧闭嘴。
那名神情阴郁的神父想要说话,唐珀淡淡带笑的声音却响起:“我建议你不要与温莎公爵争执与omega有关的话题。”
考文死死看着唐珀的眼睛。
从前的首领不是这样。
他尖锐,进取,对教廷充满反感,不表露一丝属于omega的弱点。
而不是现在这样……这样……
考文无法形容现在的感觉,看着那双平静的冰绿色眼瞳,他觉得他根本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他什么都接受,什么都原谅。他不在意他们的忤逆,不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受制于人的不甘,就像大人看见一个犯错的孩子。
曾经的首领让人服从听令,现在的首领却让人想……痛哭忏悔。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刀刃往脖子里割进一丝,唐珀的眼睫终于缓慢地阖了一下。
“是我错了。”他轻声道。
考文的情绪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你做了什么?真的背叛了我们?”他道。
“不。”唐珀说。
“我们走得太远,忘记了很多事情。”他声音里有淡淡怅惘,听起来像一声叹息,“忘记让我们走到一起的是对真理的追求,而不是对教皇的仇恨。”
考文愣了愣,继而浑身剧颤。
就在这愣神的片刻,唐珀冰凉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反抗不了。
那柄淡蓝窄刀鬼魅般到了唐珀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