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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番外(五)不回头
1
寒章不喜欢赵小夺。
这小子愚笨,空有一身不错的身手,没脑子,事事都听杨贺的,全没自己的主意。可兴许是这样,杨贺更信任赵小夺。
赵小夺叫他义兄。
二人第一次见的时候在杨贺宫外的宅子里。正当秋日,天空澄净,院子里的树叶黄了,有些萧瑟。下人正兢兢业业地扫落叶。杨贺不喜欢颓败的景象,嫌晦气。
他进来时,寒章躬身,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义父。”
杨贺很年轻,皮肉白,眉梢眼角都是权势浸透出的凌厉,殷红袍子边缘的蟒纹在日光下折着光,越发显得矜贵。
他身后跟了个小宦官,冠帽齐整,是宫里的制式,腰间悬了把三指宽的长刀。
杨贺说:“寒章啊,”他说话慢,声音徐徐的,看着他一笑就有了几分温和,“来,认识一下,这是你的义弟,赵小夺。”
“小夺,叫义兄。”
寒章抬起头,那小宦官也抬起头,二人目光对上。赵小夺生了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眉宇之间一股子锐利的英气,上下嘴唇碰了碰,干巴巴地叫,“义兄。”
寒章未言先笑,一副宽厚兄长的好模样,玩笑道:“这是义父从哪儿淘来的高手?”
“今年新入宫的,”杨贺说:“小夺武功不错,他性子直,你带着他。”
寒章说:“是,义父”。
2
寒章自成了杨贺的义子,水涨船高,顺顺利利地入了刑部。
原本内侍跟着他一刑部官员不合规矩,可杨贺面前,谁敢提规矩。
这小子话少,性子直是真的直,全不知为人处世之道。寒章知道,杨贺是让他多提点赵小夺。
寒章问他,“你多大了?”
赵小夺看他一眼,说:“十四。”
“今年入的宫?”
“嗯。”
寒章嘴角翘了翘,说:“你会做什么?”
赵小夺眨了眨眼睛,坐得直直的,那把长刀搭在腿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摸着刀鞘。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想,看着有些稚气,过了很久,才说:“义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回答委实讨巧,寒章只觉得自己小看了他,看着呆头呆脑的,没想到比谁都会讨巧。
寒章哼笑了一声,“义父让你去死你也去么?”
赵小夺说:“去。”
他看着寒章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去。”
寒章愣了愣,嗤笑了一声,半点都没放心上。
寒章瞧不上赵小夺。可杨贺吩咐下来的事,寒章总是会做到最好。
刑部司刑狱断案,寒章有意给赵小夺一个下马威,带他去看血淋淋的刑罚逼供。
谁知赵小夺眼都不眨一下,如同看菜剖肉,漠然得让人心惊,反而是那些卷宗,赵小夺一见就两眼发直,僵硬地捧着,好半晌才和寒章说,“义兄,我不识字。”
寒章:“……”
3
二人待在一起久了,寒章渐渐地也将赵小夺的性子来历都摸清了。
赵小夺打小吃的百家饭,后来在镖局武馆打杂,偷学出一身武艺。他天赋好,可出身低,不会为人处世,不招人喜欢,转头就被人骗去净了身,送进了宫。
赵小夺哪儿会学规矩,底下才将好,不是禁军的对手,险些被当成刺客杀了。
杨贺救了他。
寒章想,这小子傻归傻,运气是真的好。
他们都是杨贺的义子,杨贺权倾朝野,他们当面谄媚地称他们,大公子,二公子,转头就啐口水。
有一回,二人在茶楼小坐,一扇屏风隔开了两桌。
隔间里是几人在嚼舌头,说的是几日前杨贺过生辰,皇帝竟大肆为他庆生,全然枉顾祖宗礼法。言语之间越说越是露骨无状,嘲皇帝昏庸,更多的是鄙夷杨贺以色惑主,秽乱宫闱。
新帝登基三年,不立后,不纳妃,后宫形同虚设。
杨贺上了龙床的事根本瞒不住,也没人想瞒。
一时间骂名昭彰,偏偏新帝不在意。有两个性烈的当场血溅朝堂,新帝冷眼旁观,死透了,直接让禁军拖了下去,顺带将家都抄了。
百官悚然,无不噤声。
市井百姓说话越说越难听,一句“没根的阉人”才出口,赵小夺刷地站了起来,一脚踢翻屏风,拔刀直接斩了那人的手臂。
少年人冷冰冰的,黑色靴子踩着对方脖颈,刀尖对着脸颊划了下去,说:“乱嚼舌根,该死。”
寒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切瓜儿似的,豁开了那人的嘴巴,剁了舌头,一下子杀了三个人。
满地血淋淋的,寒章太阳穴都跳了跳,骂道:“谁让你大庭广众杀人的!”
赵小夺面色冷硬,从尸体上割了块布料慢吞吞地擦刀上的血,说:“他们自己找死。”
末了还是锦衣卫来善后,寒章指着赵小夺,气道:“蠢货,杀人的法子千百种,你偏要选这最莽最蠢的!”
赵小夺梗着脖子道:“他们先对义父不敬!”
寒章气极了,冷冷道:“你自己去听一听,天底下骂义父的多了去,你能杀干净?”
赵小夺说:“我不管!谁叫我听见了我就杀了谁!”
寒章冷笑一声,“你可真是义父养的好狗。”
赵小夺凶狠地瞪着寒章,气得脸颊都红了,二人谁都不让谁,半晌,赵小夺反唇相讥:“你不是义父养的狗?”
寒章盯着他,眼神沉了沉,拂袖而去。
4
其实赵小夺说得没错。
寒章想,他也是杨贺养的一条狗。
有的时候做狗比做人好。趴在地上做人,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有什么意思,他要不是杨贺的义子,谁会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寒大人,大公子,一辈子也不过是个没落世家的庶子,没有出头之日。
只不过他心里大概还藏了几分世家子弟的矜傲。
当了婊子又立牌坊。还不如赵小夺,认准了一条路走到底,脑子里再没别的,心思单纯得让人憎恶又羡慕。
羡慕。
尽管寒章不想承认,他是有点羡慕赵小夺的。
5
赵小夺惹了寒章生气。寒章连着几天都没有理他。
赵小夺冷静下来,又有点忐忑。
他不后悔杀人,就是想,不该惹寒章生气。他义兄比他聪明,义父也让他多向他学学,那义兄说的总是对的。
他自个儿闷声闷气地想了很久,要怎么让寒章不生气,又不敢去问杨贺,寒章警告过他,没事别去找义父。
皇帝不喜欢。
赵小夺似懂非懂。
他思索了很久,忍痛翻出了自己藏在床底暗格中的宝箱,扒拉出了一沓银票——肉疼。
赵小夺花了大价钱给寒章做了柄扇子,扇子是顶好的沉香木,扇面用的是当世大家的真迹,不可谓不值钱。
扇子装在锦匣里到了寒章的手里,寒章拿着扇子,打开又合上,手指修长,衬得扇骨越发精致。
寒章似笑非笑道:“呦,今儿太阳打哪边出来的,这般大方。”
赵小夺爱财如命,生平一爱刀二好银白俗物。
有一年赵小夺生辰,寒章送了他一本刀谱,高兴得这小子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义兄,叫得分外真心实意。
赵小夺脸绷着,说:“给,给你的赔礼。”
“义兄你不要同我生气。”
寒章看了他一眼,折扇啪得打开,敲了一下赵小夺的肩膀,说:“我要和你生气,早就给你气死了。”
赵小夺迟钝地看着他,又问,“义兄不生气了?”
寒章说:“不生气了,”他半真半假地道:“以后不要这般鲁莽,你如此行事,会给义父招来更多非议。”
“要真想让对方闭嘴,多的是法子,懂么?”
赵小夺:“哦。”
6
当晚寒章和赵小夺睡在一起。
这几年他们走得近,有时在外头为杨贺办事,条件有限,讲究不了许多,也会同吃同住。
赵小夺睡相不好,起初二人泾渭分明,夜里睡着睡着就混到了寒章身边,一条腿也搭了上去。
寒章踢开,他又打了上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咕哝道:“义父……”又叫,“义兄。”
寒章睁开眼睛,赵小夺的脑袋磕在他肩上,呼吸热热的,一起一伏,像只温驯的小猫。
可这哪儿是猫,杀人时就是只小豹子。
寒章心思重,夜里也浅眠,昏昏沉沉的,直到后半夜才睡了过去。等他醒时,赵小夺正睁大眼睛看着他,神色有些微妙。
寒章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僵了僵,也发现不对劲了。
二人挨得太近,他夹着赵小夺的腿,底下正精神地挺着,抵在赵小夺腿上。
赵小夺眨了眨眼睛,说:“义兄,你那东西怎么这么大。”
“它还顶着我。”
寒章:“……”
他一下子坐起了身,瞪着赵小夺,努力平静地说:“男人早上都有的反应罢了。”
赵小夺又看着他,哦了声,还往他身下看。
“你不是也有?”寒章扯了下被子,有点焦躁。
赵小夺愣了下,寒章话说出口也清醒过来,赵小夺是宦官。大抵是和赵小夺相处的久了,这人和寻常宦官不一样,因着练武,又是年少时才去的势,眉宇之间英气勃发,和寻常少年人一般无二。
他都忘了赵小夺是宦官。
二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赵小夺干巴巴地拿掌心搓了搓被褥,小声说:“我没有……”
寒章罕见的,有几分无措,“……哦。”
赵小夺说:“我有时也没有这么大,”他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后来就……”
赵小夺说不下去,眉毛耷拉了下来,有些失落茫然。刹那间,寒章的巧言善辩都不见了踪影,问他,“疼么,那会儿——”
赵小夺脸色白了白,嘟囔道:“疼,嘴里咬着东西,叫都叫不出来,嗓子喊得要撕裂了。”
寒章不知说什么,抬手薅了薅赵小夺的脑袋,二人都是才起,坐在同床共枕了一宿的床榻上,着的是里衣,衣冠也不齐整,不知怎的,竟好像比往常多了几分真实的亲近。
赵小夺看着寒章,对他咧开嘴笑起来,叫了句,“义兄。”
寒章恍了恍神,抬手遮住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清咳一声,“该起了。”
赵小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