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元代门派政治与明教运动(1279年—1336年)

作者: 新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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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门派政治的兴起

正如人们在上一个世纪的宋金战争中已经见到的,13世纪蒙古帝国对中国的征服也带来了严峻的武术断层问题。随着老一辈武术大师的逝去,多种威力强大的绝技也湮没无闻。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内,绝少再出现“五绝”层次的大师级人物。这一悲惨境况不仅标志着中国武术的长期衰落,也导致了武术世界结构的深刻变革:个人的力量显著下降后,门派的重要性就日渐凸现出来。门派不仅是武术本身的标志或武术传承的形式,它本身就成为武术家联合的最重要组织,并且以此形式攫取了武术世界的领导权。

门派首先具有武术传承的意义:在大多数情况下,武术必须通过人际的教学才可能传授给他人。学生从教师那里学习到实际的格斗技术,作为自卫及谋生的手段,在动乱的时代所带来的收益远远大于对其他文化知识的学习,当然也因此会受到许多人的欢迎。

但另一方面,从教师的角度来看,与其他学术的传授不同,教授学生武术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天资聪颖的学生经过认真修习,武术水准不难凌驾于较平庸的老师之上,一个超过自己而又品行不端的学生,构成了对教师的人身威胁。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反叛和欺凌自己的老师会被武术界视为最大的禁忌和罪恶。而教师也被默认拥有对学生的人身支配权,在儒家文化的支持下,教师被称为“师父(teacher‐father)”,亦即具有与父亲相等的地位——在中国,正如在中世纪的西方一样,父亲拥有随意处置自己子女的家长权。

但是在这种束缚关系下,天平又会向另一头倾斜,学生在教师的至高权威下丧失了基本的人身自由和安全。例如前面所提到的,黄药师的弟子就可以随意被他所杀死或致残。这种黑格尔式的正反辩证运动最后导致作为“合题”的门派的出现:学生和教师都是门派的一部分,也都必须受门派内部规定的制约。学生不允许反叛老师,但是老师也不允许随意杀戮欺凌学生。双方都必须忠于更高的门派。而门派进行内部管理的执行人员就是“掌门人(The Gate‐Holder)”,掌门人虽然拥有极高的权威,但是同样受门规的制约。132

门派的出现,导致个人对门派形成人身依附关系,最终使得单纯的武术传授的关系变成了一个拥有共同利益的武术家集团。每一个武术家都有在政治上效忠,从经济上供奉,并且在危急时支援自己门派的义务,同时也有享受门派的武力保护和武术学习的权益。这种忠诚当然是以武术传播的排他性为代价的,如果不加入某个门派,能够获得该门派武术传授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这一制度事实上的结果,就是武术教学上的严格限制,以及某种武术“知识产权”意识的萌芽。这既是武术繁荣的象征,也是元代以后武术衰落的重要原因。

明显地,门派有着武术学院的意义,它为武术家的成长创造了一个和其他社会生活相分离的环境。一般说来,只有经过至少5‐10年的集中学习,才可能达到武术世界的入门水准,但这在缺乏门派的情况下是很难做到的。门派是这样一个机制,武术学习者通过签订为自己门派服务的契约,而换取长期的投入的武术教学。也通过这种方式,门派对其成员就具有了人身控制权,武术家所获取的超人力量,也成为了门派自身的力量。它能够以此为基础,在更广阔的社会空间去攫取权力。这是门派政治兴起的基本动因。

但门派运动中也隐藏着潜在的弊端:各门派既然被分开了,他们虽不介意其成员去学习其他门派的武术,但是却绝不希望自己的武术被其他门派得知。这将导致各门派之间的相互防范和敌对。门派之间的对立也会导致武术家技能的单一化,使得格斗水平停步不前。如果个人的力量无法达到一定的水准,会使得对门派的依赖性更为增强,个人与其门派之间的联系也更加紧密。而这无疑只会进一步加剧门派之间的对立趋势。这一恶性循环将导致门派政治在几个的繁荣后陷入无法逆转的衰落。

从以武术家个人为本位,到以门派为本位,这一历史转型经过了长达数个世纪的演变。如我们所知道的,从7世纪的少林寺开始,就出现了武术门派的雏形。但与其说是独立的实体,不如说更多是培养武术家的组织。在前台进行活动的是萧峰、独孤求败和新老五绝这样的个体武术家,而非其门派。但关键性转折发生在13世纪下半叶的宋元交替时期。两个不同的历史阶段由此被区分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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